戴胄坐在李家淨樂莊園的客廳裏,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堂堂朝廷的戶部尚書,卻要跑來向私人借錢。
來的時候,他也擔心過可能李家也沒有錢借。可一路上,看到停了幾裏長的豪華馬車,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李家有錢, 非常有錢。
不過那數千輛馬車,還比不過他上山後剛聽到的另一消息。
李家召集家族産業的管事過來開會,居然拿出一百萬貫做獎金發給他們。
震驚。
一百萬貫啊,不是一百貫也不是一萬貫,是一百萬貫。
這已經不是一擲千金了,是一擲一百萬。
朝廷窮的叮铛響, 連百官的俸祿、将士們的軍饷都快發不出了,李家卻能給自家的管事們豪擲百萬。
手裏拿着一張花花綠綠的‘李記寶鈔’, 戴胄驚歎于這寶鈔印刷是如此精美, 有多種顔色,有紅有藍有綠,字體也有黑、橙、紫,整個寶鈔上居然有六種顔色。戴胄知道一些印刷的情況,單色印刷很簡單,雙色就需要套印了,而三色四色,更加的難。一步錯,就前功盡棄。
李記的寶鈔居然有六色,雖然其中黑橙紫隻是字體部衆,占很少部份,可這也依然是六色印刷啊。
這印刷手段,估計也隻有李記一家了,别人想仿都仿不了。
他手裏這張紙片上,印着十文錢。紙紗正面有十文銅錢的圖案,上頭則有大唐李記錢莊六個字。在下面還有壹拾文三個漢字, 下面還有一個豎和一個圈,他知道這是如今商界通用的一種記數的數字, 代表着十。
這張紙就代表着十文錢,李記所有産業,甚至李記有參股的産業,都能替錢使用。比起過去的莊票還要方便的多,不過他卻在想着,印刷一張這樣精美的十文紙鈔,成本說不定都比紙鈔本身貴了,若是那一文錢一張的紙鈔,豈不越印越虧?
這跟早年朝廷鑄銅錢一樣,鑄錢結果還虧本。
李超真是财大氣粗啊。
腳步聲傳來。
李超與馬周一起出現。
“戴公,讓你久等了。”
戴胄站起身,“是我冒昧前來,多有打擾。”
李超笑呵呵的坐下,“年關将至,戶部事務越發繁多啊,戴尚書前來,莫非是來還錢的?”
“太感謝戴尚書了,每到年底,清賬追賬總是最麻煩辛苦的,沒想到戴尚書居然親自過來還錢,這真是讓我們太感激了。”
戴胄被李超一句話堵在那裏,借錢的話還沒開口呢,李超倒先提還錢的事情了。
李超早有準備而來,不等戴胄再次開口。
他已經拿出了一個大賬本。
“我來看下啊,此前朝廷數次向李記錢莊借款,前後總記是三百八十萬貫,還有李記名下各産下,認購了朝廷數次發行的國債,一次都沒少,總共認領了一百六十萬貫。再有朝廷發行的鹽債、茶債、酒債、礦債,李家也一共認領了八十多萬貫。”
“另外呢,李記錢莊和李記當鋪,也收取了不少百姓用作抵押的債券,如今百姓最後無人償還借款,那些抵押的債券便砸李家手裏了,這些加起來,也有五十餘萬貫。”
“我算一算啊,如今李家手裏所有的朝廷債券加一起,總共是七百萬零五千三百貫。”
“七百多萬,一年的利息可是也不少呢,也有幾十萬貫。”
“這麽大筆錢被占用着,我們李記的負擔也很重啊。如今李家各個領地要開發建設,李記名下的那些産業商行工坊也在擴大規模,都需要資金啊。朝廷這個時候給我們還錢,真是太好了。”
戴胄很尴尬。
來借錢,結果先被催錢了。
“朝廷欠了李家這麽多錢嗎?”戴胄有些意外。
“戴公,這我可不敢瞎說,一切都是有憑有證的,你看,一筆筆,都有數呢。”
七百多萬,這數字确實不少,主要不是一次借的,朝廷直接借的倒不多,也就向李記錢莊借了幾次,不到四百萬。但中間朝廷發行過數種債券,每一次說是自願購買認領,其實都是攤派性質,商家自然是必不可少要領的,李記這麽多産業,因此家家領,加一起就很多了。
另一方面,李記錢莊和當鋪這邊,也收了不少的債券做抵押,不少最後都直接砸手裏了。
戴胄之前還真沒想到,光欠李家一家,就欠了七百多萬了。現在沒錢還,還要再借,确實有些開不了口。
可不開口,朝廷也要無米下鍋啊。
他一想到李家既然都還能給下面的管事發百萬獎金,那肯定也還很有錢的。
“這我當然信的過趙國公的,不過朝廷最近也挺難的,國庫空虛沒錢啊。不瞞你說啊,要不是陛下把内庫的二百來萬貫拿出來,隻怕現在朝廷都已經揭不開鍋了。可也隻能暫時捱段時間,過完年,就真的要發不出俸祿發不出軍饷了。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來找趙國公啊,還請趙國公能夠在這關鍵時候,伸出援助之手,向朝廷借一筆款子。”
“一千萬貫,有一千萬貫,朝廷就能度過這次難關了。”
戴胄伸出一根食指。
李超搖頭。
“八百萬,八百萬貫也行。”
李超還是搖頭。
“五百萬貫,不能再少了。”
李超架起二郎腿,端起茶杯,普餌紅色的茶湯散發着一股清香,李超抿了一口。
“戴公啊,你的胃口是真大啊。開口就是一千萬,八百萬的。可你也應當知道,這千八百萬可不少啊,如果是千八百萬文錢,我倒能湊一湊,可這千八百萬貫,那我也是無能爲力啊。”
“再說了,俗話說的好,這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這前賬未清,你這又要再借,這事情不是這麽個辦法啊。眼下年關将近,你看誰家,不都是早就停止了外借,這個時候都講究清賬,哪裏還有前賬未還,又往外借的道理?”
“李家确實是有點家業,可也拿不出那麽多錢來的。之前朝廷困難,又是天災又是兵禍的,李家響應朝廷,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朝廷每次發行國債,李家都認領了,還是盡量多認領,之後發行鹽債鹽債這些,李家也都認領了,朝廷還幾次三番向李記錢莊借款,李記不但借了,還給的是最優惠的利息。”
“戴公啊,李家可謂是仁至義盡啊。”
戴胄抹了把額頭,“趙國公,這些我也知道,灞上李家,和趙國公向來高義,朝廷也是不會忘記的。隻是眼下,朝廷确實困難啊,無米下鍋,還望李家能夠再伸援手。”
李超卻是搖頭。
“今天我也給戴公交個底,前賬不還,李家不會再借錢給朝廷,說實話,也沒錢可以借。”
戴胄面色微變。
“趙國公,這話未免不實吧,今日我上山來,一路上,可是看到李家管事的馬車都停了幾裏路長,全是四輪馬車啊,價格不菲。而我一上山,就聽說趙國公剛給李家的管事發年終特别獎,一下子就發了一百萬貫啊。如此豪爽的手筆,怎麽還說李家沒錢呢?”
李超笑笑。
“天下皆知李家對于家裏做事的人确實比較優厚,李記的管事們也确實多有馬車,這次李家也确實拿了一百萬貫做特别獎下發。但戴公不要搞混了一個事實,這些,其實都是經營的成本。”
“經營成本?”
“對啊,經營成本,這些都隻是李記經營的一種方式而已,優厚的待遇條件,才能更好的招攬人才,才能更好的激勵他們的做事熱情。就好比,你去糧鋪裏買米,一鬥糧賣二十文。并不是說,糧鋪一鬥米就賺了二十文錢,這二十文錢裏還是有經營成本在裏面的。”
“店鋪租金、店員夥計的工錢、還有向朝廷交納的稅收,以及這大米收購時的本錢,甚至還有路上運輸的成本,以及倉儲的成本等等,這些成本可不低。甚至店家還提承擔着諸如糧價波動帶來的損失風險等。”
“我李家的管事、工人們确實待遇較好,我也确實拿出百萬貫來做獎金,但這些都要算在經營的成本裏面的。李家家大業大不錯,可攤子也大,李家總共擁有八千餘家的産業商鋪工坊等,總共擁有員工三十餘萬,一年賺的錢不少,但光是人工的工錢開支就極大,再加上店鋪工坊的擴張,原材料的進貨準備,以及商品的積壓,我們每年還要拿出大把的資金來進行技術革新·····”
“戴公,我給你透個底吧。其實李家這些産業一年下來,确實賺了不少錢,但都隻是存在于賬面之上,并沒有什麽現金。賺來的錢,其實都變成了原材料、倉庫裏的商品,還有各家産業的繼續擴張投入,錢都又投進去了,别看我給管事們發了一百萬貫獎金,可實際上我李超今年一文錢也沒有往家裏收,錢都又投進去再擴大生産了。”
戴胄半信半疑。
“趙國公,那李記錢莊再給朝廷借五百萬貫。”想了想,戴胄又道。
昨天感冒了,昏睡一天,非常抱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