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李超背着手,站在自己的大帳口,仰頭看着天空,今夜星稀,天空暗淡。
突利已經越過了陰山,跨過了大唐和突厥人的那條實際邊界線。突厥人越界了, 戰争已經正式開始了。
對于這個消息,李超半點都不意外。不管以前大唐跟西突厥關系如何好,也不管李世民如何友好的把大唐公主嫁給了統葉護,成了統葉護名義上的大舅子,這一切,都不會改變如今的局勢。
李超背後,一群學生們正借着帳中的牛油蠟燭在卷紙上書寫着。
既有程處默這些老門生,也有王玄策這些新學生,還有如二牛、柱子等一群李家忠心的年青家将。
行軍之時,李超每天晚上,都會開個夜班,給這些學生們講課。有時不僅是這些學生和家将,還會選一些表現良好的隊頭夥長等,讓他們也來旁聽。
李超講課,天馬行空,什麽都講,針對不同的學生,講的内容也不一樣。比如蘇烈,他是縣公,還是三品武将,有着豐富的戰陣經驗,李超跟他講的更多的是些戰略與戰術。而如程處默牛見虎,他們是縣伯,也是四品的武将,算是中高級将領, 因此李超針對性的給他們講的是戰術以及隊伍管理。
而如王玄策高侃他們, 他們隻是七品武官,算是低級武官,李超給他們講的更多的還是隊伍管理以及小隊戰術配合等等。
今天晚上,李超沒有講課,而是給這些學生們都出了一道題,讓他們針對眼前的唐突局勢,寫一篇自己的策論。
雖然對于王玄策這些七品武官來說,國家戰略層面的事情,他們插不上話,但李超覺得可以讓他們寫寫自己對戰争的看法,培養一個優秀的軍官,當然也得培養他們的大局意識。
比起武藝技能的注重,李超更注重的還是學識,是他們戰略與戰術,指揮藝術的培養。一個人再能打,他也不能是個百人敵的将軍。但一個優秀指揮軍官,不需要能打,憑着指揮能力,卻能指揮千軍萬馬。
軍隊裏,最需要的還是這些指揮型軍官,需要的是參謀型的軍官,最不缺的還是那些能一個打十個的勇士。勇士好培訓,但好的指揮難得。
這正是古人所說的千軍易得,一将難求。這個将,不是能打的猛将,而是能将兵的大将。
在軍中建立參謀處,培養一批參謀軍官,這一直都是李超希望的結果。
李超希望有一天,朝廷的武舉,能成爲真正的軍界人才選拔,不問出身,不管是将門子弟還是寒門庶子,那些年輕健康的少年,都能參加武舉的童生試,選拔出來的優秀少年,送入少年軍校中教導,自小教起。
等他們到十六七歲時,就能進入更高級的軍校學習,分科學習,成爲專業而優秀的軍官。這些軍校出來的學生,可以參加各級武舉考試,考中了童生,就能入少年軍校。考中了秀才,就能進入士官學校,考中了武舉人,就能進入軍官學校,考中了進士,就能成爲講武堂的學生。
軍校加武舉考試制度相結合,使得軍官成爲專業的人才,他們是職業的軍人,更是優秀的軍人。
看了一會星星,李超轉身回帳。
學生們已經寫完了一篇千字策論文。
李超坐在案前,翻看着學生們的文章。總的來說,跟着李超時間越久的學生,寫的越好,越到點子上。而那些旁聽生一樣的軍中低級武官們,他們寫的就一般。
不過一個個觀點還很樸實的。
“大家答的都不錯。”李超淡淡的說着,下面一群學生都安靜的聽着李超點評。
“不過你們的策論裏表現的雖然非常勇敢,可對于戰略的把握卻還顯得很稚嫩。還有好幾個,在策論裏罵突厥人背信棄義等等,其實國與國之間,爾虞我詐是非常正常的,講的是叢林法則,弱肉強食,總之就是一句話,落後就要挨打,盟約協議這些都不可靠,記住一句話,協議簽訂來就是爲了撕毀那一天的。而公理和正義,隻在我們大唐的鐵蹄能踏到,戰旗能插到的地方。”
“好戰者必亡,但居安思危,忘戰必危。你們都是軍人,你們就要記住一點,要想讓天下太平,靠的不是刀兵入庫馬放南山,而是讓大唐時時刻刻都有一支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的精銳之師。”
“突厥的統葉護背棄了我們之間的盟誓,沒關系,我們跟他打,把他打到服爲止,讓他再向我們交一份盟約誓詞。”
一群年青的武官們,聽李超說出這一句句話,都很激動。
“我問你們,如今形勢,敵強我弱,我們要如何守家衛國,保境安民?”
蘇定方當仁不讓的站了起來,“從戰略上來說,我們應當避免在此時跟突厥人全面戰争,打起來,誰都占不到好處。但從戰術上來說,我們要想避免全面開戰,就得先打赢一場。因此,我認爲,當此之時,我們首先得設法打赢一場戰争就好,隻要赢一場,赢的漂亮,就能震懾突厥人,讓他們回到談判桌上來。因此,敵雖強,但隻要我們集中兵力,選好戰場,在一個我們預設的戰場,在我們的主場上,打一場漂亮的戰鬥,給予突厥人重創,那麽我們就可能達成我們的戰略目标,促使和議。”
“很好,這番話證明你如今越來越有大局觀了。沒錯,突厥人是強,突厥人是兵多勢衆,但也有一點,統葉護東來,雖北敗鐵勒,南并突厥,可時間尚短,這些歸附者并未見得多真心。如果統葉護大敗一場,他下面的這些人可能就會有不同的打算,甚至北方的鐵勒人又有再跟統葉護戰下去的決心。”
“統葉護想的也許是奪取河套,甚至飲馬長城下,但我們的目标不一樣,我們的目标是避免跟他們全面開戰,我們隻要集中力量,謀劃給他一記重創,讓他償到我們的厲害就好。”
“現在,你們告訴我,在這種大的方針下,我們該如何跟突厥人打這一戰?”
柱子起身道,“相國,我們不跟他們在河套打,我們把他們引到長城下來打,依托長城險要的關隘,咱們狠狠的收拾他一次。”
李超微笑着點頭。
“看,柱子都明白的道理,這仗看似兇險,但其實也挺好打的。突厥人勢衆,必然輕敵驕狂,我們主動放棄河套、代北,引他們南下,找機會收拾他們就好。”
夜班下課,學生們紛紛告辭離去。
坐在帳中,李超一時睡不着,想想又提起筆給長孫無忌、李靖、李績還有柴紹等人寫了一封信。
信裏面,主要就是把自己的戰略意圖告訴他們,不要主動出擊,讓他們做好防禦就行。
尤其是給李靖的信裏,詳細的說明了自己的意圖,讓李靖撤離定襄,讓他回到代州,守好雁門就好。
就算統葉護聰明謹慎,可有長城關隘城堡等做依托,那麽唐軍打一場防禦戰,還是有很大把握的。隻要避免野外浪戰,那麽打城防戰,突厥人并沒有什麽優勢。
李超就擔心李靖會不聽指揮。
李靖打仗很厲害,可李靖越厲害李超越擔心,本事厲害的人都會有些脾氣,萬一李靖有自己的打算,不想聽李超的指揮,那就麻煩了。
如果李靖在代北輸了,河東精銳丢在了雁門關外,那麽代北不說沒了,甚至可能危及河東的太原等地,到時突厥人南下,不管是去河套,還是去河北或者南下河東腹地,都是相當輕松的。
天亮後,數騎快馬自軍營出發,在官道上飛馳,分别馳往河西隴右朔方河東河北關内諸道。
在他們稍晚點,李超也拔營出發。
劉弘基站在路邊相送。
“任國公,硫磺硝石,就煩請你幫忙多多收集,然後派人押運北上。”李超騎在馬上對他道。
“放心吧,我一定辦好這事。”
李超笑笑,“記得保密啊。”
“嗯,我老劉辦事,你放心。”劉弘基拍着胸脯保證。
李超拱手告辭,跨馬離去。
劉弘基站在那裏看着隊伍離去。
“大人,你說李超此去北上能赢嗎?”劉弘基的兒子問。
“你說呢?”劉弘基問兒子。
“十萬敵四十萬,我覺得難。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突厥騎兵向來骠悍。”
劉弘基卻哼了一聲,“打仗又不是比人數,四十萬又如何?當年始畢可汗雁門關圍楊廣,也幾十萬人馬呢,還是突襲,把楊廣圍在雁門關,可結果又如何,幾十萬大軍把雁門關周邊諸城都攻破了,卻始終攻破不了雁門關。再說近的,吐谷渾可汗慕容伏允率軍突襲隴右,陛下當時心急救援,結果也被困隴西縣城,一支孤軍一座孤城,結果呢?慕容伏允可是有十萬大軍,也一樣拿不下隴西城。這打仗啊,變數太多。”
“當年楊素能以八萬騎兵在草原上跟達頭可汗十餘萬突厥騎兵展開大騎戰,卻也依然能勝。也有始畢可汗幾十萬人圍楊廣于雁門孤城,可一樣不能破。李超這個人,可是創造了許多奇迹的人,他雖是個文人,但帶兵的本事,你爹我是真服,何況,他還有那麽多法寶呢。要我說啊,這次保不齊突厥人要在他手裏栽一個大跟頭呢。”
劉弘基的兒子驚訝的道,“不會吧?”
“哼,什麽不會吧,你若不信,那咱們爺倆就走着瞧好了。我至今還記得幾年前在河北,這個小子孤身一人進了洺州城,當時城裏劉黑闼數萬叛軍呢。那個時候我也想,也許這個有意思的小子再也出不來,再也見不到了,可結果呢,人家不但出來了,還把叛軍大将策反了,陛下強攻難下,久圍不破的洺州城,就這麽在他手裏給拿下了?稀奇吧?”
劉弘基兒子點頭,“這個李超,有的時候确實讓人不得不服。”
劉弘基伸手在兒子腦袋上拍了一記,“稱呼他趙國公或者李相國,别對他無禮,他年紀雖然比你大不了幾歲,但卻永遠值得你敬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