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章大賬
王經都傻了:“還有?哪裏?真要是有,那大家都上吊得了呗。”
趙仲遷笑道:“相公,打元豐三年開始,我朝爲遼朝印制絹鈔,初定爲每年二十五萬貫,于今已然十七年。”
“在這些年裏,貴朝逐漸加大了印鈔數量,到從元豐八年後,已經加到一年五十萬貫。”
“據我朝皇宋銀行統計司賬冊所計,這些絹鈔,一共累積到了七百萬貫之巨。”
“丞相我想請問,貴朝市面上流通的絹鈔,實際上一共有多少?”
“前段時間的擠兌危機,丞相應該很清楚,其後命婆娑嶺鑄造鐵錢兌換絹鈔,丞相換到手的,一共也就一百二十萬貫,對吧?”
“近日鈔錢價格相對平穩,丞相又命絹鈔依舊流通,東京道的錢鈔又才重新足用,商業可見複蘇,群臣無不稱贊相公經濟之能。”
“但是我想請問的是,剩下的五百八十萬貫絹鈔,它們,哪兒去了?”
“或者是蟲鼠和使用中的損耗……”
說到這裏王經自己都不相信:“這麽大的數量……不會是……不對不對,你大宋市舶司與我大遼貿易,從來都是用舶來錢,不對不對……”
“沒有什麽不對,看來相公心頭是有數的嘛。”
“雖然市舶司不收貴朝絹鈔,但是大宋和貴朝做生意的,也不僅僅隻有一個市舶司。”
“司徒早在絹鈔發行之日,就一再告誡貴朝,鈔引必須有保證金爲憑,否則就是一張廢紙。”
“奈何貴朝聽不進去,還一再加大發行量,司徒爲了雙方商貿平衡,不得已,隻能悄悄吸納貴朝絹鈔,幫助貴朝維持絹鈔的信用,才使得絹鈔還能使用至今。”
“之前這事情是四通在做,後來四通業務分拆,這事情啊,就是我朝皇宋銀行在做。說白了,就是我朝先帝和陛下,一直在給你們兜着這個底。”
“王相公你聽明白了嗎?我換一句好理解的話來說吧,貴朝如今,現欠着我們陛下,五百八十萬貫。”
王經額頭上的汗水頓時淋漓而下:“這……這個……”
“相公不必這個樣子,就好像自己才知道似的。”趙宗佑戲谑地說道:“爲商之道,首戒在貪。用我朝司徒的話說,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要是……要是我們不……”
“不還是吧?”趙仲遷哈哈大笑:“相公可别跟我開這樣的玩笑。”
“不還也無所謂,五百八十萬貫現在就在獐子島上,我大可以命人送來遼東,讓它和王相公手裏的一百二十萬貫,一起變得一文不值。”
“我大宋損失得起,陛下那裏,大不了我四十三吃個悶虧,用這幾年和相公合作的收益,變賣在遼東置辦的産業,填上就是。”
“但敢問相公,你東京道,是不是也同樣損失得起?”
王經這下急得老淚縱橫,拉着趙仲遷的袖子:“節度,老弟,這可萬萬使不得,老夫在遼東辛苦幾十年一朝喪盡不算什麽,可遼東五十多州郡,百萬生戶,再經不起這樣的大劫了啊……”
“貴朝陛下和司徒,一向濟解天下蒼生,仁德廣被四海,一定也不會同意老弟這樣做的……是吧老弟?今天你必須得給我一句實話,是吧老弟?”
趙仲遷趕緊讓馬三去尋毛巾來給王經擦拭:“這不剛剛相公那話引出的頭,大家聊天聊到這兒了嗎?我趙仲遷對朋友如何,相公還不清楚?”
“放心,一萬個心!我大宋真要這樣做,那這麽些年還扶持遼東發展幹嘛?司徒這麽些年,不也是白幹了嗎?”
王經這才接過馬三手裏的毛巾擦拭:“節度剛剛可是唬殺老夫了!”
趙仲遷說道:“其實說的,還是那句話,我朝和貴朝,至少和貴朝東京道,是存在共同利益的,因此東京道的爲難,我朝絕不會坐視不理。”
“這些道理,我已經跟陳漕帥說過,我朝不是要幾位背叛遼國,恰恰相反,你們能保住東京道不被浩劫,這既是保住了貴國的一份元氣,也是保住了我朝的一份利益。”
“因此我朝最看重的,恰恰就是諸君對遼國的忠誠。”
“就拿剛剛的絹鈔來舉例,保住東京道的一百二十萬貫,不就是同時保住了我們官家的五百八十萬貫?這叫什麽?這就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然以陳漕帥的忠謹,能容我住在這個院子裏?”
陳無疾對着王經拱手:“丞相若以無疾有私,今日便可罷去,無疾絕無怨尤。”
“想得倒美!”王經立刻又擺起丞相架子:“國家多事之秋,正士大夫橫身纾難之時,豈容你遁世避嫌?且聽節度如何說!”
趙宗佑拱手:“剛剛相公也說了,此誠危急存亡之秋,可要是相公能夠力挽狂瀾,安定一方,解決眼下所有的問題,是不是也功勳卓著,德望豐隆?死後聲名,是不是将千家烝享,萬古流芳?”
“道理經節度一講,老夫也就明白了。”王經也對趙仲遷施禮:“然老夫智拙,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麽辦法,能夠解決這些問題。”
趙仲遷說道:“要解決問題,我們首先要分析,現在我們都面臨哪些問題。”
“先内而後外,我們先說東京道的内部問題。”
“絹鈔不論,其實就是債券、糧食、暴亂、流民,對吧?”
王經不禁點頭。
“債券問題,按照司徒最早與相公的協議,以遼陽鐵廠的産能,本來是足夠支撐的。”
“不過因爲相公這些年要給北面籌措經費,被他們抽走了而已,否則發展到今天,相公早已湊夠了支付的本錢和利息。”
王經唏噓道:“隻可惜忠臣殚精竭慮于内,衆将喪師辱國于外,多大的窟窿,都不夠填他們作下的坑……”
趙仲遷說道:“那不是相公的問題,隻要能保住遼陽鐵廠的生産,其實數年之内,這些債券也不是不能夠還清的。”
王經點頭:“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如今這架勢,鐵廠搞不好明日便要停工。”
趙仲遷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先把問題找到,再尋找解決辦法就是了。”
“我們再說缺糧,糧食短缺其實和債券一個道理,東京道守着偌大個遼陽平原,又開發了水利工程,引進了大宋不少好糧種,近年來甚至還有部分糖田産出,可以和大宋交換物資,其實,是足以支撐一道所需的。”
“隻是之前要供應上京、南京、中京,以一道之力,輸舉國之半,故而才負擔沉重。”
王經眼淚都快下來了:“節度才是真正的明白人,可惜我朝北廷,竟沒幾個人體諒老夫的苦處……”
趙仲遷才懶得理會他醜表功:“再說亂民,亂民和叛匪,其實也是一個問題。因爲高永昌橫絕遼河北岸二十餘州,因此才有流民産生,隻要解決了高永昌,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對吧?”
王經再次點頭:“是,如果沒有永昌之亂,以遼陽府今年的産出,足以平息這人爲産生的饑馑。”
趙仲遷說道:“說完内憂,我們再說外患,不過就是魏王、北廷、女直,是不是?”
“就是,哎喲給賢弟這麽一說,老夫這胸口又開始發悶了……”
趙仲遷哈哈一笑:“待到聽完我給明公想出來的解決辦法,明公就舒服了。”
王經急道:“賢弟自管講來,如今這時節,哪怕是飲鸩止渴,怕是都不得不飲了。”
這話已經很坦誠,王經其實也是在暗示他自己的态度,隻要能夠保住遼東這份家當,他哪管外頭那幫子去死!
趙仲遷說道:“歸根結底一個字——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