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萬人敵
這次事件到底是誰的意志,其實除了造局者,真沒有人知曉。
朝臣們私下交流,也有各種猜測。
有可能是趙挺之真的“出于義憤”;
也有可能是趙颢“喪心病狂”;
甚至有可能是章惇蔡京“心懷叵測”;
還有一種可怕的可能,是高滔滔對蘇油的最後一次“測試”。
但是不管如何,有的人過關了,有的人,卻在關口前倒下了。
壬午,帝臨第哭,綴朝五日,成服苑中。贈皇叔趙颢尚書令兼中書令、荊揚冀三州牧、燕王,谥曰榮,陪葬永厚陵。
子孝骞嗣。
……
遼國,混同江,烏爾古德寽勒部。
阿骨打冷眼看着前方鏖戰的遼軍和部族軍,心中一陣陣地泛起冷笑。
契丹人已經徹底堕落了,三千皮室宮帳,竟然連一個叛将都拿不下。
耶律洪基在處置廢妃的時候,廢妃的弟弟蕭酬斡奔逃,逃到了混同江東北的烏爾古德寽勒部中,糾結部衆舉兵反叛。
戰争斷斷續續持續了好幾年,遼軍竟然拿蕭酬斡沒有辦法。
因爲無法解決蕭酬斡,六奚按察使蕭嗣先壓力山大,副将蕭兀納便向蕭嗣先推薦了阿骨打,說咱們可以用完顔部的力量來征伐烏爾古德寽勒部。
如今的女直越發強大,劾裏缽死後,女直部落聯盟也有不穩定的情況發生,盈歌命阿骨打出征,在活刺渾水戰勝了一個大部落纥石烈部,徹底鞏固了部落聯盟,諸部紛紛來投,部落聯盟已擴大到包括三十多個。
去年冬旱,女直聚居區也受到影響,部落裏多有流浪餓死的人,而強者轉而爲盜賊。
盈歌想要嚴厲執行法令,将盜賊殺了,阿骨打卻道:“财物是人們都想得到的東西,隻不過他們獲取的方法不對罷了。”
于是減免軍中盜賊征賞法,而鼓勵民間用自己的力量剿殺盜匪,賞給改爲三倍。
通過此舉,女直人中很多的英雄有了出頭之日,阿骨打兌現了自己的獎勵,并且授予這些人官職,将之納入自己麾下,很快得到了一支強悍的軍隊。
民間多有負債逃亡的流民,阿骨打命人将他們聚集起來,在外庭把帛系在棍子的一端,指向那些百姓,宣布命令:“年成不對,導緻貧窮的人不能養活自己,甚至賣掉妻子兒子來還債。”
“骨肉之愛,人心相同。從今天起,三年内部族不再征稅,三年以後,再緩緩考慮這件事情。”
百姓們皆感動得落淚,從這時起,混同江東岸,遠近民心都歸服阿骨打。
蕭嗣先向阿骨打發出邀請,阿骨打果然仗義,帶着五百勇士前來助陣。
女直人模樣野蠻,沒有甲胄,手裏拿着的都是伐木的斧頭。
模樣沒法看,蕭嗣先打心底裏瞧不起這支叫花子部隊,于是大戰初起之時,還是讓屬珊軍出動。
阿骨打實在看不下去了,對并肩觀陣的蕭嗣先說道:“要不,讓我們的人上?”
蕭嗣先問道:“團練有把握?”
阿骨打說道:“将你的人先撤下來,我就有把握。”
言下之意,要是跟你們這幫人合軍,老子怕是反而要受拖累。
蕭嗣先氣急,但是形勢不容扯皮,當即招手:“鳴金收兵!”
銅鑼一響,前方遼人的黑甲騎兵紛紛退了回來。
阿骨打一夾胯下花青大馬,領着手下五百女直漢子越陣而出。
蕭嗣先趕緊喊道:“團練用我的甲……”
然而阿骨打已經沖出去老遠了。
蕭酬斡在山坡上勝了一陣,正自得意,卻見一名穿着皮襖的女直人向自己縱馬沖來,身後烏拉烏拉跟着五百破爛衣服的蠻子,不由得冷笑一聲:“殺完這幫傻狗再進寨!”
叛軍剛剛沖出,就見阿骨打取下身側長弓,擡手就是一箭。
這一箭正中蕭酬斡右眼,箭頭竟然從蕭酬斡的頭盔後冒出來一寸許,蕭酬斡頓時喪命,跌落塵埃。
叛軍大亂之際,阿骨打已經還弓入袋,從鞍側摘下大斧,直接殺入叛軍陣中。
女直人見自家首領如此悍勇,紛紛縱馬跟随,直視叛軍如無物。
從山坡下仰攻,叛軍竟然被打了個毫無招架之力,瘋狂地朝木城逃去。
五百女直人夾裹在叛軍當中,跟着沖入了木城。
轉瞬之間,木城内響起了陣陣厮殺之聲,蕭嗣先看得心驚肉跳,但是戰機不可失,趕緊一揮手:“殺進去!誅滅叛黨,正在今日!”
打順風仗遼人還是沒問題的,轉眼之間,烏爾古德寽勒部和蕭酬斡的叛軍便被屠滅殆盡。
戰争結束之後,遼人的宮帳皮室軍在寨内瘋狂搶奪财産,劫掠婦孺,阿骨打和他的五百人卻退到東門之外,結陣靜守,任由遼人軍馬在寨子裏折騰。
等到蕭嗣先約束完部衆出來,見到整支部隊動靜如同一人。不由得既驚訝又佩服:“團練之勇,乃萬人敵也!”
阿骨打說道:“節度相約,我們就算完成了,之前說好的獎賞……”
蕭嗣先笑道:“沒說的!一人四石軍糧,兩匹軍馬,烏爾古德寽勒部的軍器歸你們,其餘婦孺牛羊金寶歸我們!”
“團練讓手下去找蕭兀納領取獎賞便可,此戰功成,我要與團練同飲一場。”
阿骨打說道:“不用了,團練給錢糧,女直漢子賣命,這是事先說好的,叔父還等着我回去呢。”
說完撥轉自己的大青馬就要走。
蕭嗣先趕緊叫住:“團練稍候!”
阿骨打轉頭:“節度還有軍令?”
蕭嗣先說道:“不是,是下次若還有戰事,團練能不能……”
阿骨打終于咧嘴笑了:“還是一樣,一場戰兩匹馬四石糧,甲器歸俺們,功勞歸節度。要打哪裏,節度遣使發句話就行!”
蕭嗣先喜道:“爽快!如此便說定了。”
阿骨打點頭:“節度獎賞給的爽快,我們也就爽快,說定了!”
回軍的路上,副将問阿骨打:“團練,節度使讓你披他的甲,你爲何不聽?”
阿骨打冷笑道:“遼人看來,不過爾爾,說不定哪天大家就要變成對手。”
“我不披他的甲,是不想欠他的人情,将來殺起來心安!”
……
四月,在宋朝的“無私”援助下,王經總算是當了一回優秀裱糊匠,修整了兩處水利工程,将十萬頃受災土地重新搶種上了作物。
丁力騰出來之後,又努力恢複了工礦,給耶律洪基送去了一批糧秣和軍士。
耶律洪基得到補充,冒雨對南路蒙根圖拉克部發起了一連串的攻擊,終于打退了蒙根圖拉克的白鞑聯軍,鞏固了金山南部的局面。
不過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南朝戶部的賬面上,又是數十萬貫沒有了。
四月,乙未,戶部尚書蘇元貞上奏:“蠻夷之俗,不知禮法,與中國誠不同;若其戀父母骨肉,保惜山林、土田、資産,愛生而懼死,其情一也。肯無故以其身試白刃哉?
故蠻夷不甯,必有所因。或邊人侵迫之,邊吏不才,不能禁止;或邊吏幸功賞,造事端,如此之類,情僞多塗。
蠻夷性犷急,一旦發狂操兵,捐軀拒命以鬥,朝廷萬裏,惟邊臣一面奏報,而蠻夷終無路自明本心。
遂使朝廷專治蠻夷,蠻夷或怨漢,而生事之人每立于二者之間,誅谪不加焉。
及其事平,則又有從而得賞者,此邊鄙之深患也。
謂宜自今廣西、湖南北、益、利、梓、夔路,凡有邊事,必量事大小,差本路監司,或别差官并躬詣體量因依聞奏。若生事有實狀,必正典憲。”
蘇元貞是夷人出身,對邊務可謂洞悉,要求朝廷對歸化蠻夷一視同仁,闆子不能隻打到歸化蠻夷的身上。
蘇油也上書,表示朝廷應當行内聖外王之策,如蘇元貞奏章裏提到的那些地方,歸化日久,應當在“内聖”的範圍,陛下當以赤子待之,不宜多有分别。
遼國對鞑靼、渤海、女直人的教訓,大宋不能不認真吸取。
于是朝廷诏荊湖、川廣南路今後邊事,如因生事所緻,及申發不實,除了帥司按照規定按舉外,亦許監司覺察聞奏。
己亥,禮部尚書、翰林侍講蘇轼連續五道上章,堅請外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