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水培
蘇油給趙煦安排了另一種種植方式——純水培。
如今宮中有水面了,用賽露絡做成帶孔的小浮闆,将空心菜杆插在浮闆孔中漂于水上,每周施加一次化肥溶液,四五月裏的空心菜就跟瘋了似的長。
收獲很簡單,就是将浮闆收起來,用剪刀将菜剪下,再将浮闆放回水裏,兩周以後又可以收獲第二波。
高滔滔開始都不敢相信,等到趙煦指揮内官們種植成功後,興奮得遍賞兩制上官員,一家一斤,吃完兩周後還有!
官員們對陛下親農好農,“親自”種菜的行爲大爲感動,加上北方人壓根就沒見過能夠在水面上飄着都能長成的蔬菜,倍感新奇。
第二天上朝時,呂公著大拍彩虹屁,盛贊這用幹淨的化肥和清水種出來的空心菜,就是要比土裏的普通空心菜好味美質嫰,昨日品嘗之後,當即詩興大發,今日特呈詩作給陛下禦覽。
高滔滔大悅,命群臣也作詩進賀。
蘇油當時就憤憤地看着呂公著,老頭吃菜你就吃菜,得了便宜還賣什麽乖?!
沒辦法,終究是自己挖的坑,含着淚都得填完……
玉津慣賞起紅蓮,未識清波亦作田。
翠意廊前生細細,佳蔬檻外被綿綿。
聖心德佑群賢席,上智仁增萬戶編。
最喜耕牛稍得憩,綠楊蔭裏樂堯天。
……
一道酸菜水煮魚主打,剩下的都是家常菜,西紅柿炒蛋、燒椒茄子,椒麻棒棒雞,貢菜炒雞雜,涼拌空心菜,炝炒紅薯尖。
還有一鍋土豆玉米雜糧飯。
貢菜又叫苔幹,本來産于中國安徽,後來傳入占城,到宋代中土反而沒有了。
蘇油在占城發現之後引種回蘇浙一帶,之後逐漸普及,其中以徐州邳州的品質最好。
這其實就是一種莴苣,但是這種莴苣可以制作成菜幹,同時還能保持綠色,在綠色蔬菜還稀缺的北方冬季,貢菜很受歡迎。
皇家每年都要通過漕運,從徐州邳州運一大批過來。
等到物流大通,京周冬蔬菜普及之後,貢菜才漸漸走出宮廷,來到開封府民間。
但是大家還是按照老習慣,稱之爲“貢菜”。
到了莊上,蘇油就是莊戶頭,殺雞剖魚做料理,現在已經是他難得的樂趣,因此特别珍惜機會。
《廚經》蘇油也在寫,現在蘇油同時在開三部書——《倫理》,《麈塵錄》,《廚經》。
其餘的數理化一類的東西,已經隻有膜拜閱讀高手文章然後高呼牛牛牛的份了。
難得一日清閑,大家正吃得開心,一艘小船卻打破了平靜。
李複送來了朝廷奏報,癸巳,特進、荊國公王安石卒,年六十有六。
蘇油立即放下飯碗,更衣入朝。
王安石死後的定性是個重大問題,他擔心司馬光和呂公著會從中阻撓,讓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間的裂痕更深。
乘坐火車趕到汴京,在都堂找到呂公著,呂公著第一句就問道:“明潤是爲介甫而來吧?”
蘇油與呂公著見過禮:“王相公谥号定下了嗎?”
呂公著說道:“你是擔心司馬相公的意見?看看這個吧,司馬康送來的。”
說完遞過來一封信簡。
蘇油接過,卻是司馬光的筆迹:“
晦叔足下,順頌萬安。
介甫文章節義,頗多過人,但性不曉事,而喜遂非。
今方矯其失,革其弊,不幸介甫謝世,反覆之徒,必诋毀百端。
光以爲朝廷特宜優加厚禮,以振起浮薄之風。”
見蘇油表情輕松下來,呂公著才說道:“禮院那邊,你宗兄請追贈介甫太傅,谥……文。”
文,單字谥号,比第一等的“文正”還要高,之前僅韓愈曾得此谥号。
蘇油問道:“朝廷同意了?”
呂公著點頭。
蘇油不禁松了一口氣:“這就好。”
呂公著又翻出幾道敕命:“正好你來了,也一并看看吧。”
蘇油取過來,其中兩道是關于文彥博的。
因爲老頭年紀大了,朝廷體恤他,一道是許他一月兩赴經筵,六日一入朝的制文。
另一道,是令獨班起居,自今凡赴經筵都堂,同三省、樞密院奏事,并序官位在宰相上的奏文。
蘇油明白呂公著的意思,說道:“文公班序理所當然,不過我可萬萬不敢居司馬公和呂公之上。那樣實在是太狂妄了。”
“不僅蘇油惶恐,天下也斷不能容。”
呂公著也松了口氣:“明潤客氣了,你就是年紀小了點,論資序,其實你隻在文公之下。”
“别别别……”蘇油連連擺手:“我是後進,也就是在外路僥幸升得快,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拎得清的……”
呂公著不禁笑出聲來:“這種頑皮話明潤以後少說,要注意大臣之體。”
“對了,昨日太皇太後獎掖我一方賀蘭硯,你知道背後的銘文是什麽嗎?”
蘇油搖頭:“我才從車站過來,連家都沒回,這上哪兒知道去?不過呂公秉政,近日頗爲操勞,太皇太後也是将呂公的辛苦看在眼裏的。”
呂公著看着蘇油,認真地道:“‘不善加己,直爲受之’,明潤應當見過吧?”
“嗐,呂公這是考校我來着。”蘇油說道:“《後漢書·張霸傳》中句,呂公以之爲座右之銘,早爲天下廣知,天下亦以此早知公有宰相之量。”
說完對呂公著拱手:“這是太皇太後特加的殊榮,恭喜呂公了。”
呂公著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決定不在都堂說這事兒,又交給蘇油一封敕文:“還有這個。”
蘇油再次接過來,卻是诏命執政大臣各舉可充館閣者三人的文書。
蘇油笑道:“這個我知道的人才可就太多了,皇家京師大學堂文學院、史學院、經哲學院,一大群客座教授都夠格。”
“我舉薦範純粹、韓嘉彥、還有一個嘛,張商英也合适。”
呂公著笑了:“明潤你倒是不偏不倚。”
将敕文收回去,呂公著說道:“我與司馬公商議過了,我反正要舉薦蘇轼、邵伯溫、錢勰。”
蘇油說道:“子瞻遷官太速了。”
呂公著搖頭:“子瞻入館不爲速,他和章惇同試館閣,當年就已經過了的,是王相公阻撓方才不行,改置史館。”
“如今天下都認爲,這不是子瞻才學不足,而是王相公當時做差了。”
見蘇油還要争,呂公著直接明說:“太皇太後也是這意思。”
這就沒法講理了,蘇油隻好拱手:“但是絕對不能再進了,子瞻性子我知曉,還是太浮,能入館就是他今日極限。”
“此次進京就是爲了荊公後事,如今已知呂公寬宏,司馬公偃怨,實乃朝廷之福。”
“反倒是蘇油量狹,慚愧無地,我這就回中牟自省去。”
呂公著歎了口氣:“明潤那邊也是千秋大業,不敢耽誤,趕緊将制度立起來就回朝吧。我這裏真快忙不過來了。”
蘇油笑道:“呂公的制度很好,令長貳日聚都堂,并得議事,我認爲當立爲定制。”
“要是事後在來一個任務分派,各負其責,那就更加完美了。”
“呂公,該分出去的事務和責任,就盡管分出去,放膽用人,也不會那麽累。”
呂公著搖了搖頭:“我再思忖思忖,你先去吧。”
回到汴京一定是要向太皇太後和陛下彙報工作的,出了都堂,蘇油又去合門請見。
但是彙報工作隻是借口,蘇油成立了校務董事會,也就是各院院長共同管理,又按照後世規矩設立了教務、保衛、後勤、财務等部門負責細務。
學生裏邊成立了學生會,讓他們自己管自己,同時還要抽調部分幹部,去配合學校管理部門的工作,課題和教學大綱成立起來之後,差不多就沒蘇油啥事兒了。
大家都興緻高昂,其實已經不需要他如何操心。
尤其學生們的積極性很高,第一件事就是搞出了各院系學報期刊,最受外界追捧的就是文史經哲三個學院,長期霸占汴京時報第三版。
《時報》如今在努力挖人,特聘京師大學堂教授們做評論員,被《兩浙潮報》靈活的創刊方式打壓多年,這一把要扳回一城來。
待到跟高滔滔和趙煦奏罷學校事務,蘇油才緩緩道:“安石相公身前疏闊,不務私産,就臣所知,其任宰相期間,都是都将俸祿交給諸弟,供族中使用。”
“二次退相,始于江甯城謝公墩營園,因處于江甯府城東白下門至鍾山半道七裏處,故名半山園。”
“謝公墩是東晉名相謝安石故居,當年相公買下那一帶地皮,還寫下過一首七絕《謝公墩》:‘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從公。’”
“當時人笑爲‘争墩詩’。”
“元豐七年,安石相公病,乞舍宅爲寺,先帝賜名‘報甯禅寺’,相公遷居秦淮河。”
“王雱死時葬于半山寺後,今相公遺表,請分昭穆葬之。”
“前日學堂有師長收到張舜民書,說相公一生狷介,開變法之先,今群下憂疑朝廷刷新之意,竟然無人敢往問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