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教育
“所以這個商人,隻能由國家來做,它知道這個村子一年用于交換的貝殼,到底應該是多少,才能既滿足村民的便利使用,又不至于讓物價飛漲,讓貨币失去信用。”
“所以鑄币量應該歸于戶部統一管理,合理分配到各個錢監,印币廠,然後交給各地銀行發行。”
“而吳居厚的問題,還不在這裏。”
“哦?”這下高滔滔都來興趣了:“那他還有什麽問題?”
蘇油躬身道:“我朝如今以寶鈔爲主,鐵錢在蜀中都早已淘汰,如今鐵價一跌再跌,金屬貨币其币值與金屬價值息息相關,因此徐州鐵錢本來就是注定要瘋狂貶值的。”
“我不知道吳居厚是不是本來就知道這一點,但是他用這種方法,瘋狂攫奪了徐州的民間财富,這一條是毋庸置疑的!”
“其次,臣蒙先帝青眼,在陝西舉軍事,其實隻是一個執行者。先帝之前數年,就重建了興洛倉,積累資儲,足夠西事之用。”
“臣從來沒有向朝廷奏報過需要陝西以外的地區輸送軍輸,朝廷也從來沒有要求各路支援陝西,吳居厚爲何這麽積極?”
“臣以爲此是非常之舉,故而猜測吳居厚是想以解輸陝西爲借口,利用巨量的物資和貨币的周轉,來抹平一些他在徐州做下的手腳。”
“司馬學士要求朝廷大開言路之後,我估計徐州一帶收到的折子會相當多。”
“臣請朝廷選派幹員,前往徹查!不光光一個徐州,還要包括路檢察司,是否存在收受賄賂,知情不報之嫌。”
“如果事後查得吳居厚居官清廉,隻是手段粗暴的話,那就該貶官降級;要是貪墨污爛,殘民以逞,那就該明送法司,以正刑典。”
趙煦這還是第一次接觸到成年人的陰暗心理,不禁都傻在了那裏。
從表面上看,吳居厚給朝廷積攢了那麽多錢糧,還有餘力幫助西征,而且積極主動,應該是爲國爲民的大能吏,大賢臣才對。
如今經過蘇油一分析,這個人完全可能有大問題!搞不好是大貪官,大酷吏!
蘇油其實早在吳居厚上奏朝廷要幫助西征的時候,就已經讓董非調查吳居厚,現在已經掌握了不少的證據,隻不過一直沒有機會引發而已。
沒辦法,一切都需要依循制度,還得要有恰當的機會。
同時他也是在告訴高滔滔,要搞人有恰當的搞法,司馬光那套吵吵嚷嚷的法子要不得,直接拿到那些“亂法之臣”的罪證,才是掀起波瀾的好辦法。
簾後的高滔滔微微點頭,她知道蘇油的做事方法了,新黨裏邊,不少外臣爲了政績可謂無所不用其極,配合司馬光開放舉報,基本上是一查一個準。
拿穩了大義,才好動手。
此舉還模糊掉黨派之争。
但是多做多錯,因此在這個過程中,落馬的新黨絕對會比舊黨多。
等到祖孫二人消化了這些,蘇油才再次躬身:“最後臣要想說的,是太皇太後與陛下明睿智察,給司馬學士,呂學士和我,诏旨中都是詢問問題和谏議。”
“因此臣等三人不敢不盡言議論時弊。”
“然而臣想要多嘴一句的是,自元豐以來,國家的國力、軍力、民力,通過朝廷曆年的檔案,可以盡覽其詳。”
“我大宋國勢,在先帝的英明的執掌之下,已經無可争議地扭轉頹勢,蓬勃升騰。”
“我大宋的人口,從熙甯初年到元豐七年,增加了五千萬;我大宋的歲入,增加了一億多貫;除去支出,如今國庫中,尚有五千多萬貫的盈餘;而國家五等以下的人口,從四成降低到了三成。”
“問題很多,有的還很嚴重,但是既然已經看到,那就一步步努力,慢慢糾正過來就是了。”
“而我朝的大政,并沒有出現大的失誤,國家已經從困境中擺脫了出來,走上了奮進之路。”
“陛下,即便先帝未能收服燕雲,但僅憑這些功績,也堪稱千古以來,最偉大的君王。”
“陛下,這就是先帝留給你的遺産,也是他留給你的責任。”
這是便殿相對,趙煦和高滔滔在大朝會上表現非常優秀,但是也架不住蘇油這般煽情,頓時簾外簾内都哭出了聲來。
趙煦說道:“我雖然不敢比父皇,但一定……一定做好……還望司徒時時教誨,敢不恭聆……”
蘇油也配合着抹了一場眼淚,等到大家重新收拾起心情,蘇油才緩緩問道:“先帝赴山陵,不知道給群臣的賜物,太皇太後和陛下如何準備?”
高滔滔說道:“按例頒賜先帝舊物,還有絹帛,差不多三十萬貫,司徒以爲如何?”
蘇油猜測就是這個結果,高滔滔便是如此,當年過節賞賜,英宗問她給多少?高滔滔說你不用管我都安排好了,結果給自家人的是一對糖獅子。
蘇油拱手,小心地道:“太皇太後,先帝的體面,還請從寬,當年永昭山陵,所費三十萬貫,賜下群臣的數額,是七十萬貫。”
“這麽多年,物價也漲了不少,而如今的國庫收納,也遠非厚陵時可比。”
“太皇太後不妨寬給一些,以安穩人心。”
這話換誰來說高滔滔都要發怒,可蘇油剛剛才決意捐出家财,他說出來,高滔滔絕不會認爲蘇油是爲了多得賞賜。
沉吟一陣:“那就照仁宗舊例,在加些敷餘,按一百萬貫賜下吧。”
蘇油躬身:“太皇太後聖明。”
“聖明什麽聖明。”高滔滔不接這個高帽子:“你家長公子才拖了一船金銀回來,群臣都是看在眼裏的,光那些就有五百萬貫。恩賜太薄,的确不合适。”
說完又道:“官家。”
趙煦從書桌下取出兩個匣子,打開其中一個,露出了一支轉輪铳。
蘇油說道:“這是石公進獻先帝的第一支轉輪铳,鍍了黃金,臣識得的。”
高滔滔在簾後說道:“這也算先帝舊物,不過不是賜給司徒的,蘇轶此次有功,這是賞賜給他的。官家還要出宮學習,朕許蘇轶随身佩戴,護衛官家。”
太後也可以稱朕,這就是太皇太後懿旨了。
蘇油趕緊躬身:“臣替犬子,謝過太皇太後與陛下看重。”
趙煦又打開另一個盒子,這個盒子裏邊的轉輪铳卻是小巧一些,但是更加的精美,象牙柄上甚至用金絲勾畫花邊,還鑲嵌了不少寶石。
蘇油也知道,這一支,是當年趙顼擔憂自己在陝西的安危,将第一支轉輪铳給自己防身後,又跟石富定制的第二支。
睹物思人,蘇油将關于這兩支铳的故事給高滔滔和趙煦講了一遍,又惹出來一通淚水,最後說道:“昭陵、厚陵、先帝,待臣恩遇之隆厚,令臣惶愧,唯有鞠躬盡瘁,爲皇宋獻盡至誠。”
趙煦抹去淚水:“扁……蘇殿直說我腕力尚弱,還用不了轉輪铳。”
蘇油又躬身道:“臣想跟太皇太後求請,将體鍛也納入到陛下日常學習當中。”
“哦?卻是爲何?”
蘇油說道:“體鍛之術,除了能夠錘煉人的體魄,還可以鍛煉人的精神。”
“剛毅、堅韌,努力去戰勝自己,這些就是體鍛的核心。臣家中,即便是畢觀也要鍛煉的。”
高滔滔不問别人:“那司徒你呢?”
蘇油振振有辭:“臣一套五禽戲可也是練習了幾十年啊。幾十年如一日下來,臣至少也算身體康健吧?”
趙煦點頭:“司徒可以,我也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