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彈劾
“京中不是有太學和國子監嗎?”
蘇油搖頭:“臣心目中的京師大學堂,是純粹的學術機構,如今其下起碼應當包括文學院、史學院、經哲學院、數學院、天文學院、地理學院、物理學院、化學院、醫學院、農學院、美術學院、音樂學院。”
“這個學堂,将延請全天下最優秀的人才,發給最優厚的待遇,給予最崇高的地位,以及最好的研究條件,讓他們能夠不以俗事爲擾,專以精研學問爲務。”
“他們的任務就是不斷專精,并且培養人才,爲大宋培養出無數的大蘇、司馬學士、橫渠山長、陳昭明、趙宗佑、蘇小妹、張敦禮、李公麟、王從之!”
“我大宋的聰明人不計其數,但是很多人一邊經曆仕途,一邊研究學問,比如沈括,要是他不爲政務分心,臣估計火車這樣的軍國神器,早在十年前就能研發出來。”
“太皇太後,陛下,如今各地理工學院、财經學院、海事學院、已經培養出來了一大批的人才,而這些人才,他們完全可以走到更高的學術高度,我們也需要他們,爲了大宋攀升到更高的學術高度。”
“主持這件事,臣覺得,自己也是合适的人選。”
“另外,臣還想請太後成立一個基金,大緻可以命名爲‘皇宋學術進步基金’。”
“臣的股份中,有不少是不能拆解的,臣希望将那一部分股份的收益分紅,獎勵給對皇宋學術進步,做出了傑出貢獻的人物。”
高滔滔已經被蘇油的宏偉藍圖給震驚了。
大宋如今也的确有了這樣的底子,這樣一所大學堂,對大宋的好處,對新君和自己的好處,不言而喻。
這是第二項白撿的大政績!
而蘇油,也的确是不二的人選,這娃在學術界的朋友那是多得不計其數。
蘇油搞學院的本事兒也基本不用懷疑,眉山理工、眉山财經學院,就是當年他給打下的底子。
後來的嵩陽書院跟他也脫不開幹系,直接開啓了關蜀學派一門理學大宗。
而皇家理工學院,脫胎于蘇油開創胄案夜校;鄭州理工學院和鍾山理工學院,更是直接照搬了皇家理工的格局。
杭州經濟學院和海事學院,名義上是錢家的大力資助,但是一看其中理工和金融學的痕迹,就知道跑不了蘇油的參與。
至于說文學,大蘇是他侄兒;醫學,石薇是他媳婦;化學,張天師是他義兄;數學天文有陳昭明蘇小妹兩口子;物理,沈括和他亦徒亦友;美術,驸馬張敦禮、大畫家李公麟都跟他讨教過透視畫法和寫意畫法,交情深厚;音樂,當年靠十二平均律赢取過趙抃的白龜,還主持參與了太常禮樂正音大工程。
也就史學差點,但是一個商州甲骨文,一個敦煌遺書,讓史學大擘們趨之若鹜。
而且那些大擘們,跟蘇轼是一黨。
放眼天下,隻能是蘇油,何況本來就是人家的錢,隻不過将名聲讓給了皇家尊享而已。
明事理,知進退,能力頂格,爲人謙退,不計聲名得失,事事緻君堯舜。
蘇油的意思非常明白,他想要做兩件大事,第一件,是拆分四通商号這個龐然大物,讓它回歸到正常的大宋商業體系裏邊去,通過國法來管理。
第二件,就是将大宋的學術再次拔高,建立一所古往今來最大的學堂,集中一批專業的學者,建立起專門的學院來從事研究。
那麽,朝政呢?
蘇油的意思,是要放棄朝廷中的實際職務,集中精力将這兩件事情做好。
這兩件事情,其實都是給皇室粉飾抹金,對蘇油自己,隻有損失,沒有收益。
而蘇油還有一層意思,這所大學的任務,就是培養接班人。
如今的皇帝,也是接班人。
先帝任命三個人作爲新帝的師保,司馬光,呂公著,蘇油。
司馬光、呂公著,都認爲先帝是要他們維系朝綱,他們也以此自任。
在皇帝的教育方面,兩人推薦二程自代。
隻有蘇油,看這架勢,是在接到先帝旨意那一刻起,就已經在認真考慮大宋皇室繼承人的教育問題,甚至是大宋宗室和精英的教育問題,甚至不惜爲此捐獻出巨大的個人财富,打造出一所這樣的學堂;甚至不惜放棄高官要職,放棄那唾手可得的宰執之位!
仁性天生蘇明潤!
高滔滔感覺喉嚨有些幹,不禁咳嗽了一聲:“此事過大,此次诏司徒入見,是想先聽聽你關于政事的見解,你剛剛說的兩項,再議吧……”
蘇油拱手:“太皇太後,陛下,蘇油關于政事的見解,當年在禦史台獄裏,已經與先帝詳說分明,今後的政見,也就是那些……官制,政治,财用,軍事,水利,交通,民生,教育,風氣,國格。”
“如今官制已經完成,财用與軍事初見成效,交通已經改善,其餘諸端,也算是各有進展。”
“但是還遠遠不夠,我們現在隻是剛剛邁出了第一步。”
“另外我要提醒太皇太後和陛下,大宋已經三年豐積,出現災年的概率越來越大,對全國的氣象監測,以及水利和役務,一定要重視起來。”
“各地倉儲,一定要嚴格管理監督,預案一定要再次落實檢查,司馬學士欲廢役法、倉法,那就一定要先有替代現有役法、倉法的舉措。”
“否則名爲利民,待到災傷一起,赤地千裏,悔之無極。”
“此外,臣要彈劾一批佞人!”
高滔滔越來越驚訝,第一次陛見就預言大災,彈劾佞人,蘇明潤這就不是奔着做官回來的,而是奔着罷官回來的:“司徒且講。”
蘇油拱手:“吳居厚行鐵冶之法于京東,王子京行茶法于福建,蹇周輔行鹽法于江西,李稷、陸師闵行茶法市易于西川,劉定教保甲于河北。民皆愁痛嗟怨,比屋思亂,先帝富國強兵之意,此輩以聚斂污毀之;先帝仁育愛民之心,此輩以惡法抛散之。說輕了,是無能以救世,說重了,是殘民以爲功!”
“先帝、太皇太後、陛下,先後起而救之,天下之民,如解倒懸。然這些官員不予懲治,不足以謝天下!”
趙煦立即将手舉起來,一副理工學院搶答先生提問的樣子。
蘇油趕緊躬身:“陛下,這不是在學院,而是君臣體對,陛下不用舉手,有什麽想說的,盡管開口就是。”
簾後高滔滔也不由得一聲輕笑:“官家是有什麽疑問?”
趙煦說道:“這個吳居厚我知道,他在徐州将大蘇夫子的鐵冶接收,然後大鑄鐵錢。五路伐夏的時候,他曾經上書朝廷,說要輸入陝西,添補軍用,父親說他志氣可嘉,結果被司徒拒絕了。”
高滔滔問道:“那司徒爲何要拒絕呢?”
蘇油說道:“鑄币之權,從來都該歸于朝廷,每個錢監該鑄鍛印刷多少貨币,需要由中樞直接管理。豈可假手于一路之臣?”
“一個國家的貨币流通體量,必然與一個國家的經濟體量相匹配,陛下,我們假設一個村子就是國家,他們以貝殼作爲貨币,滿足日常的交換所用。”
“要是有一天,一個商人拉了一車貝殼來到這個村子,會發生什麽情況?”
趙煦說道:“把村裏所有東西都買下來!村子都歸這個商人了!”
蘇油笑道:“誰也不是傻子,陛下所說的這種情況倒是不大可能會發生,最大的可能,是商人偷偷拿貝殼換村裏人的東西,然後村裏人發現貝殼漸漸變多,但是以前一兩個貝殼能買到的東西,現在要花五六個才能買到,這就是物價上漲,通貨膨脹。”
“于是大家不再使用貝殼作爲交換的貨币,貝殼失去了在村裏人心中的信用,不再有作爲貨币的功能,最後村裏的貨币體系,崩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