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再見司馬
今年的金融試點,就是将部分封樁庫減去庫存,将裏邊的絹帛發售,和所存銅币入皇宋銀行,然後劃撥給陝西路轉運司專款專用。
陝西路轉運司,取到票據之後,與皇宋銀行陝西路分行進行清算,将這筆錢打入轉運司的戶頭上,并由陝西分行進行監督,專款專用,作爲陝西路馬本綱銀,爲陝西路今冬的榷市增加三百萬貫的底本,可以将榷市規模擴大三分之一。
而這擴大的三分之一,第一步将作爲大宋從狼渡馬場購入駿馬、健騾、牛羊的經費,而這一部分經費,則由商州胄案以金屬制品支抵,用于二林部和青唐各部,王厚和李文钊、禹藏花麻貿易所用。
這裏頭已經涉及到金融杠杠原理了,三百萬貫的底本,帶來幾處總體收益,也是不菲。
也就是說,蘇油通過這樣的措施,将汴京的錢拿到了陝西來用,短短一個月時間,就在榷市上給趙顼賺回上百萬貫。
沈括再能耐也玩不來這些,不過他是陝西路轉運副使,相當于白撿了一份功勞。
賣給蕃人的東西裏邊,除了商州的搪瓷、金屬器皿;岷州、狼渡的羊毛制品、奶制品;興洛倉的糧食深加工産品也占了貿易物品中非常大的比重。
精面粉,機制挂面,被蕃人帶到了西夏,讓西夏權貴們吃到了精緻的面點,面包,蛋糕,面條……
有了南海的大量錫料,大宋的鍍錫鐵皮需求量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鍍錫鐵皮可以制作成各種金屬容器罐,用來盛放運輸茶葉,香料,醬料,制作各種罐頭。
因爲比起陶罐來,鍍錫鐵皮罐具備密封好,不易碎等特點,立刻從南海風靡到兩浙。
這東西本來就是沈括的發明,他還發現了一個好處,就是鍍錫鐵皮可以用來密封制作面粉的機械外殼,大大減輕機械的重量,方便拆卸不說,密封性比木制外殼更是好上很多倍。
這就能夠增加風程,可多設風篩和清粉機,可以得到品質更高的面粉。
這個機械結合第三代高壓蒸汽機,直接将大宋的面粉品質與産能都提升了一個量級。
沈括在洛口倉面粉廠安裝了五台面粉機,一台日産面粉五十石,一天就是二百五十石,換成理工度量衡,就是日加工能力突破十噸。
放到後世,一天處理能力小于三百噸小麥的,都叫小型面粉廠,但是放到大宋,已經是破天荒的成績。
興洛倉一個大倉窯能存放五十萬斤糧食,也就是五千石。興洛面粉廠,二十天就能将一個窯倉的小麥清空,将它們變成各種檔次的面粉和麸皮。
更爲重要的是,配合上高壓蒸汽設備,面粉可以變成香噴噴的炒面,制作出壓縮餅幹等行軍速食幹糧。
精面粉還有一個重要屬性,就是可以和楊枝素,青黴素,黃蒿素配比,制作成有效成分穩定的藥片。
藥品,比軍器的利潤還高,在宋夏貿易裏吃掉西夏人商品的大頭。
對于沈括攀科技樹的能力,蘇油是一萬個放心的,審查完興洛倉之後,蘇油便沿着洛水向上,前往洛陽。
冬日裏的洛水清澈碧綠,完全不如北邙之隔外的黃河。
去洛陽要經過偃師,如今那裏也發現了重要遺址。
《史記·孫子吳起列傳》:“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伊阙在其南,羊腸在其北。”說的就是這一帶。
《史記·夏本紀》雲:“太康居斟鄩、羿亦居之,桀又居之”。
羿即後羿,爲東方夷族的一個首領,他乘太康無道、夏民怨憤,入居斟鄩執政,拒太康于外。
太康卒,夏人扶仲康即王位,仍居斟鄩。
故而《括地志》雲:“故鄩城在洛州鞏縣西南五十八裏,蓋桀所居也。”
這地方就在洛陽城東邊,司馬光的睡眠時間更少了,資治通鑒的工作還要繼續,一個商都,兩個夏都的連續發現不說,在這裏還發現了一個商都,大有可能就是商湯的西亳!
司馬君實覺得自己成爲了有史以來最幸福的曆史學家,他現在對蘇明潤實在是太佩服了,用理工之學引入考史稽古之後,竟然引發了一場夏商周三代文華考證的井噴式爆發。
據韓純彥在安陽殷墟整理的的甲骨文字記錄,司馬遷《史記》當中記載的商王世系年表已經得到了證實!
偃師碼頭上停了一艘黑棚大船,不過船體的格式一看就是縱帆船龍骨結構,眉山型。
這就是來接司馬光的跑不了了,蘇油命船夫将船靠了過去。
一個年輕人正在碼頭上指揮将箱子上船,見到蘇油站在船頭就連連拱手。
蘇油見着他也是高興:“我猜這就是你們的船,果不其然!淳甫兄,别來無恙?”
碼頭上那人正是範鎮之子,司馬光的弟子範祖禹。
當年司馬光洛陽園林落成的時候,範鎮帶着範祖禹,邵雍帶着邵伯溫參加,蘇油也見過。
然後範祖禹跟了司馬光修資治通鑒,進士考中了都不去赴任;而邵伯溫高中進士之後,出使日本,高麗,牆内開花牆外香,傳回大宋,反過來震驚天下。
邵伯溫之前也算是司馬光的半個弟子,蘇油對司馬光一派也很了解。
從船上下來,蘇油對範祖禹拱手:“範世兄,久違一晤了。”
範祖禹拱手:“國公客氣了。”
蘇油問道:“司馬公呢?”
範祖禹說道:“還在城中收集典籍,此番事起倉促,老師說都怪國公你提前報之了陛下,還得他手忙腳亂。”
說完又道:“老師年紀大了,行馬困頓,就讓文物随車,我服侍他坐船。”
蘇油哈哈大笑:“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啊,司馬公這是在獨樂園裏待得太久了,出來透口氣也是好的。”
“好什麽好,瞎耽誤我時間……”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蘇油轉身見到來人,頓時大吃一驚:“哎喲,君實學士,數年不見怎麽老了這麽多?”
司馬光容貌蒼老了不少,但是眼神卻比以前更加明亮:“不都是你給我找來的事情?提舉商周文字考易局的差遣,不是明潤你的推薦?”
蘇油拱手做了一個長揖:“學士就不要矯情了,我怕推薦了别人,你要跑到汴京來找我的麻煩啊。”
司馬光一把拉住蘇油:“正好有件大事,要跟明潤你讨論一下。”
蘇油見司馬光神色鄭重,趕緊問道:“什麽大事?”
司馬光說道:“據文獻記載,鄭州乃是仲丁所遷都的隞都所在,現在有了西亳湯都在這裏,是不是也是一個佐證?”
“隞都本就在西亳之後,不能因爲在鄭州甲骨文上發現了‘亳’字,就認定那裏是西亳吧?甲骨乃是國家占計大事的記錄,遷都時肯定要攜帶的,那些甲骨,完全也可能是從這裏帶過去的嘛!”
說完眼神期盼地看着蘇油,希望自己的觀點能夠得到蘇油的支持。
蘇油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件“大事”,不由得笑道:“按照理工學派的說法,未經證實的觀點,都是猜測和設想,隻有确證之後,才是真理。”
“因爲鄭州甲骨上發現了‘亳’字,就認定那裏是商湯西亳,的确能讓學士能夠提出質疑,認爲與典籍記載不符,也的确可能發生甲骨在都城轉移的的過程中,被帶到隞都的情況。”
“但是同樣的道理,目前尚無文物能夠确證學士的觀點,雖然我内心也傾向于學士之說,但是如果我們咬死那裏就是隞都,别人同樣可以提出論據上的質疑。”
“我們隻能說,根據典籍,我們推測得到的隞都舊址,并且在那處地方,發掘出了一個巨大的商都遺址,但是至于那個遺址是不是隞都,目前尚無法證明,隻能有待重要文物的進一步發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