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薩姆走在街道上,忽然間他停下腳步,眼神沉重地望向旁邊倒塌的房屋。像是一家三口的三人站在廢墟旁,女人抱着驚恐的孩子啜泣着,男人則是神情恍惚地望着廢墟,嘴裏不知喃喃着什麽話語。
薩姆想起過去的經曆,移開視線快步向前,他還有别的任務要做。
薩姆等會要去神殿。
理由是向神殿請求派出神官,救治受傷的人們。
昨晚對于雪山鎮來說,是最漫長也是最爲刻骨銘心的一晚。
據現有的統計數據表明,在昨晚的災害中受到嚴重損害的房屋兩百七十八座,其中完全倒塌的有五十三座,至于輕微受損的房屋則沒有統計,因爲數量太多了,也沒有統計那種數據的時間。
傷亡方面,目前死者爲有一百四十三名,而且這個數據還在持續上升,傷者出于和前面相同的理由則沒有統計。除此之外,已經有數千人表示内心不安,患上了憂郁症,他們擔心霜龍會再度襲來,坐立難安。據守門的士兵報告,已有數百人連夜逃離了城鎮。
霜龍襲擊事件的全貌雖然尚未查明,不過人們之間卻流傳着一個說法,認爲昆廷讨伐霜龍的敗北是引發了這場襲擊的導火索。
實際上,不隻是民間這樣認爲,不少士兵也偷偷相信這個說法,因爲不少人目擊了雪山上的異常狀況,而且昆廷失蹤了也是事實。目前騎士們正在調查昆廷的下落,但估計不會有結果,唯一可能知道昆廷下落的兩名弟子,也于昨晚就乘上了前往王都的馬車,早已找不到人。
“在人們需要幫助的時候竟然逃走,他們的魔法明明可以拯救許多人的性命,真令人不愉快!”
薩姆無法完全壓抑不愉快的感受,忍不住低聲怒罵了一句。就在這時,一道求助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請幫幫我!我的孩子被壓在下面了!”
一名男子神情焦急地向周圍的人求助,在他旁邊的廢墟裏,可以看到一隻手無力地伸出。
沒有人回應男子的求助,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檢查房屋的受損程度,在廢墟中搜尋用得上的物品,與其他人争論誰該爲這場襲擊負責等,總之都是些和人命比起來無關緊要的小事。
薩姆對這股冷漠感到氣憤,但比起大聲斥責,還是趕緊過去幫忙比較重要。
“我來幫你。”
薩姆跑向男子,男子投來錯愕的視線。
“你……”
“我是士兵,我來幫你救出你的兒子,動作快。”
“啊,好、好的。”
薩姆和男子一起合作,拼命移開上方的大石塊。石塊很重,薩姆和男人都漲紅了臉。把石塊放到旁邊,薩姆又推開周圍阻礙的木頭等雜物,終于将奄奄一息的少年救了出來。
男子跪倒在腳邊的少年旁邊。不,應該說是癱坐才對。
男子撫摸着少年的臉頰,确認到他已經失去性命後,開始發出了猶如悲鳴一般的哭聲。
薩姆咬住了下唇。
“爲什麽……”
男子似乎對自己說了什麽,薩姆沒聽清,于是向前走兩步。
“爲什麽你不早點來幫忙!”
男子眼光泛着淚瞪向薩姆,薩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如果是稍早之前,他或許會對男子的這種态度感到驚訝,但他已經習慣了。
這是因爲這一幕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一路上薩姆幫了許多人,幫走丢的孩子找到母親,從廢墟中搶救幸存者,把食物和水分發給大家。然而做了這麽多,薩姆幾乎沒有聽到他們的半句感謝,非但如此,還被徹底譴責了一頓,說“你爲什麽不早點來救我們”。
他們隻是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把失去家人和财産的惱火發洩在薩姆身上罷了。
薩姆之所以甘願承受由誰來看都隻是亂出氣的情緒,是因爲薩姆經曆過同樣、甚至比這更悲慘的事情,所以對他們的心情感同身受而已。他可憐人們沒有其他人可以責備,也是在懲罰自己沒能盡到士兵保護人民的職責。
話雖如此,自己丢着本來的任務不管,義不容辭地前去幫忙,人們卻那樣指責自己,還是讓他心裏不好過。
好心得到的卻是怒罵,他雖早已習慣孤獨,但這又是另一種痛苦。
不過,他們對薩姆發洩憎恨的話還好。薩姆雖然是士兵,但也受到他人嫌棄,就算被罵,别人也會默許吧。可是如果他們膽敢把憎恨轉向其他好心幫忙的人,甚至出言侮辱的話,薩姆也不得不拔劍。
并非僅僅出于士兵保護人民的職責。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他人,已是薩姆貫徹内心的一種信念。
曾經的薩姆沒能保護好家人和同胞,是因爲他缺乏力量。現在他已經擁有了力量,并獲得了卡特的認可,所以他絕對不允許相同的事再次發生。
薩姆默默承受着男子的埋怨與怒罵,就在這時——
“——既然你這麽在乎自己的孩子,那麽讓我問下你吧?你爲什麽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一道質問聲從身後傳來,薩姆大吃一驚地回頭一看,是卡特。
“卡特大人!”
卡特大人輕輕擡手,薩姆立刻會意地閉上嘴。同樣以驚愕目光望向卡特的父親回過神來,回答卡特的質問。
“我保護過!不過敵人可是霜龍啊!在那種強大力量的面前,我什麽都做不到!”
卡特嗤之以鼻地冷哼一聲,薩姆還是頭一次看到這個性格溫和的男人對平民展現出這種态度,因而睜大了眼。
但是,向來對平民親切的卡特不可能沒有任何目的就突然說出那種話。
“那麽我繼續問你,你爲什麽還活着?”
男人不知該怎麽回答,愣在原地。見他這個反應,卡特換了個問法。
“我問你爲什麽沒有因爲保護兒子而死。從剛才你的态度來看,你的兒子是你極其寶貴的事物,既然如此,那麽你爲何沒有瘋狂地以死相護?爲什麽你隻顧自己逃出來,卻不讓兒子先走?”
人們遠遠地圍繞着卡特等人,窺探這邊的情況。
“你、你在說什麽……”
“沒能保護他的是你,别把錯推到别人頭上。是弱小的你不好,然後你應該誤會了一點。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一名騎士,雖然看在你失去自己孩子的可憐份上,多少的惡言相向還在可原諒的範圍,但是超過限度的話就立刻逮捕你。”
說出強硬台詞的卡特,伸出戴着金屬手套的手指,筆直指向男子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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