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怎麽就想通了,這回對“二叔”這個稱呼居然沒那麽排斥。
小曼躲開他的手,腹诽:唐爸爸都沒這麽喊阿公阿奶,他卻喊上了,不知道的還真以爲他是這家兒子。
阿公阿奶一個端來洗臉水,一個給沏茶拿吃的,待唐青雲比待唐青山還好,這也是習慣使然,唐青山通常會主動做事,唐青雲就不愛自己動手。
唐青雲喝了一杯茶,拉着阿公阿奶坐下,小曼見他臉上神情既興奮又有些小激動,暗想他是不是想說點什麽特别的事情,果然,唐青雲象征性地問了幾句兩位老人身體如何、家裏農活不忙了吧之類,話題一拐,把屋裏幾個人都弄懵了:“阿爸阿媽曾經有過一個兒子,滿月時被别人抱走了,這件事爸爸媽媽跟我說過,讓我平時留意着些。我現在想問您二老:那個孩子身上有一件信物對吧?是什麽樣子的?”
阿公阿奶呆了好一會才記得回答,阿公說:“是有一個信物,貼身小衣裳上挂了塊玉,銀琏子的,我親手在玉上刻的兩個字,家寶!”
阿奶補充道:“是個翡翠玉鎖,連着的那條銀琏子上有個地方鑄着三個字:蘇平安,這玉鎖本來就是我小弟的……”
說着,阿奶捂住臉哽咽起來,阿公長歎兩聲,眼圈也紅了。
唐青雲伸手往口袋裏掏,錯眼看到小曼瞪圓兩隻眼睛緊盯着他,手一頓,拿出了香煙和打火機,小曼撇撇嘴,把臉轉開了——她分明感覺到這個人身上有一絲靈氣,既然談到玉鎖,那麽就很可能他帶着,所以才顯得緊張了些,誰知被耍了。
唐青雲其實并沒有逗弄小曼的意思,滿腦子想的是讨好這個女兒呢,剛才确實是要掏煙——阿奶還在哭天抹淚,總要等她平靜些再說,沒成想小曼這麽着急。
果然父女心靈相通,自己身上藏着點什麽,女兒一看就知道。
唐青雲心情極好,也不想抽煙了,安慰阿奶兩句,擡手翻開中山裝上衣口袋,這回才真的拿出了小曼期待的東西。
玉鎖直接遞給了小曼,唐青雲微笑看着她:“你給瞧瞧,再把情況告訴阿公阿奶。”
小曼忙接過半個巴掌大的玉鎖,是塊成色極好的翡翠,綠瑩瑩的,像一片凝固了的純淨湖水。
翻看背面,果然刻有“家寶”兩字,小曼熟悉阿公的筆迹,确定這是阿公手筆。
銀琏子接頭處小橫片上镌有小小的字眼,平常人得需要放大鏡仔細鑒别察看,但小曼卻能夠看得清清楚楚,确是阿奶所說的“蘇平安”仨字。
整體看來,這件玉飾保護得很好,沒有一點破損,那背面刻的家寶兩顆字,仿佛就在昨天才剛刻上。
小曼将玉鎖放在阿公手上,阿公雙掌合攏,顫抖着,好像捧住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他凝視片刻,趕緊送到阿奶面前:“阿玉你看……是不是真的?是那塊鎖嗎?”
阿奶拿起玉鎖,張着嘴,臉上悲喜交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小曼忙拿出手帕替她擦掉眼淚,想讓她看得更清楚些,阿奶卻一把抓住唐青雲,滿眼急切:“孩子你告訴我,這塊玉……這個人……他在哪裏?”
唐青雲扶抱住有些虛脫的阿奶,溫和地安撫着,并示意小曼去倒杯熱水來,小曼回過神,忙走去倒了兩杯,阿公阿奶每人喝一杯。
讓他們坐好了,唐青雲才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上次他去平縣縣城看望小曼,發現出租屋裏到處擺晾着擦洗幹淨的各種瓶瓶罐罐,唐青雲當然不是沒見識的,隻是略略觀看,就知道那都是些有年代的舊物事,聽關愛蘭和莫靈慧說是小曼領着她們四處淘弄回來的,雖然不贊成,心裏卻很高興,以爲女兒有這愛好是承自于他,因爲他年輕時候也曾經很喜歡鑒别古物,後來爲生活奔波爲環境所限才放下。
明知小曼不會聽他的,作爲長輩還是勸了她幾句,之後心裏想:現在時代不同了,既然女兒喜歡就随她去吧,自己也留意着,若能找到好東西,女兒高興自己也舒心。
唐青雲沒時間到處亂跑去找寶貝,他隻是往外打了幾個電話,找到些相關熟人,讓他們替自己留意着,期間想起阿公阿奶的事,順便要求特别留心看玉飾。
卻是沒想到,當真給他找到了“家寶”的玉鎖,這是無心插柳,但也确實算是一種非常難得的、奇妙的緣份。
唐青雲任滿調離莞城,之前跟着他的那位小馮同志還是留在莞城地區工作,就是小馮在火車站附近遇到了拿着玉鎖的人。
當時的情形是:有個男人渾身是血躺倒在路邊,旁邊跪着個女人和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母子三人哭聲凄慘地朝圍觀人們求救,不少大媽大嬸滿懷同情送給母子們一些吃的喝的,也有人扔下幾張小面額的錢票,卻沒人能夠送她們去就醫,小馮開着單位小汽車送女朋友去坐火車,返回來見那堆人還在,就下車去問明情況,打算走開去替他們打個電話招救護車,再交給公安處理,那女人見小馮是開車的,說話做事态度都與圍觀的這些人不一樣,立刻緊緊地抓住他不放,并從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掏出個布包,打開就是這個玉鎖,女人說隻要小馮救她男人一命,玉鎖就給他了!
小馮看見玉鎖,突然就想到了唐書記交待的事情,先把那一家幾口人弄進醫院,立馬給唐書記打電話,正巧唐青雲那邊也把一些事務處理完畢,要來公道村送小曼啓程去學校,趕到莞城醫院去看了看那個人,不太敢确認,覺得還是先把玉鎖給阿公阿奶看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