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人一起跑進花房裏,不知道合不合适?唐家也有花房,小曼跟着唐爺爺進去,随手摸一下蘭草葉子都被叮囑小心小心,呵護備至,仿佛那是個嬌嫩小寶寶。此刻瞧身後那幾個小姑娘,因爲君瑞不回頭看她們而怨氣重重,一路都沒放過道旁擺設的盆栽花卉,掐花摘葉若等閑,就差沒練成花葉暗器神功了,萬一她們進了君家花房也這樣辣手摧殘,不知輕重弄壞人家什麽奇花異草就不好了,畢竟都跟着自己來看牡丹,雖是君瑞所邀,但這大頭肯定得自己給杠着,想一想,很沒有必要無緣無故讓主人家抱怨。
小曼停下腳步,笑着對君瑞道:“我也聽爺爺說起過,君爺爺精心培育的牡丹花在京中可是數一數二的,今天府上宴客,既然牡丹花開了,那應該會搬出來讓大家一起欣賞的吧?”
君瑞微笑點頭:“當然。隻不過要等酒宴過後,才将牡丹花搬出來供大家觀賞小半會兒,因爲天氣還很幹冷,外邊風大,初開的牡丹經受不住,不能在外頭放置太久。而在人多的内室也不行,牡丹嬌貴,煙酒濁氣一熏,會壞掉的。”
“原來是這樣啊。”小曼一臉的我明白了,心裏卻想:看來這養牡丹的君老頭,比養蘭花的唐爺爺還要花癡,這麽心疼他的牡丹,那就更不能帶這些人進花房了。
“今天來的貴客們,肯定有不少人爲牡丹花而來,心中充滿期待,如果我們趁了先一睹爲快,怕不太合适,要不就等等,酒宴過後牡丹花搬到前庭,大家再一起觀賞評品,那樣更有意思。”
其實君瑞此時也有些後悔了,他隻是想帶小曼一個人進花房看花,卻沒料到身後會跟上來這麽多個人,花房是爺爺看重的地方,那些牡丹花更是爺爺好多年的心血,要是有點閃失,自己肯定要被責難,但這麽多人都走到花房門口了,若不進去未免太顯小器量,因而說道:
“十幾株牡丹花分兩批綻放,昨天開了一批,今天淩晨又綻放一批,非常新鮮嬌美,我想曼曼妹妹必定喜歡,咱們也不像大人們要忙于說話應酬,進去先睹爲快,不要緊的。”
小曼搖頭,朝他眨了眨眼:“還是等會再看吧!我覺得你家庭院建造得很有特色,似乎跟其他人家不同,不如帶我們到那邊去瞧瞧瞧?”
君瑞看着小曼這麽明顯的暗示表情,忍不住笑了,覺得這女孩兒真是越看越有趣,便順水推舟接受了她的好意,帶領十幾個少男少女離開花房,往右邊一個小跨院走去。
小跨院布局精巧,門廊窗台各樣裝飾拙樸有趣,庭院中還有不少動物造型的石雕、木雕,栩栩如生光滑潔淨,顯然經常有小孩攀爬,果然君瑞笑着告訴大家:這小院算是我家幼兒園,從祖輩起,小孩子們都在這裏頭玩耍、讀書識字。
天氣冷,大家也沒興趣去賞玩那些動物石雕,隻圍着轉了一圈,從另一道寶瓶門出去,順抄手遊廊又回到了前庭。
小曼看見顧家人來了,顧爺爺顧奶奶、顧啓明夫妻和顧啓源夫妻,以及好幾個孫輩,其中還有少鐮少錦兄弟倆,君家這請帖下的,光是顧家人就得占滿一桌子了。
君老爺子和君爸君媽、君冉正在和顧家人客套,君冉殷勤地挽扶着顧奶奶,一邊側轉臉跟周慧蘭、田雪琴說話,滿面春風笑容甜美,身上穿件粉紅色緞面繡花薄絲棉外套,不僅襯得她肌膚嬌嫩如花,顯出柔軟身段,看着還溫暖喜慶,十足閨秀韻味,正是奶奶嬸媽們喜歡的款兒。
顧奶奶、周慧蘭對着君媽誇贊姑娘越長越漂亮,真是令人羨慕,田雪琴拉着君冉的手,讓她得空多來家裏玩,這麽優秀的姐姐,得做少玲做榜樣,讓少玲好好學習,君冉笑着答應了,态度謙恭又優雅大方地将客人引到位子上去坐下奉茶。
小曼走過去和顧奶奶等人打招呼,顧奶奶忙放下茶盞,拉過小曼說話,周慧蘭伸手替小曼整理并不亂的衣裳領子和袖口,田雪琴含笑打量,任誰看了這情景都明白顧家對小曼是什麽樣的态度,君冉輕輕咬住嘴唇,臉上笑容淡去。
一旁的君媽見狀,忙借着與田雪琴久不見面,坐下來熱絡地和田雪琴攀談,順勢拿話題引顧奶奶、周慧蘭加入談話中,君冉給幾位長輩端了茶,邀小曼一起走開去玩,小曼見她挺友好的,就跟在她身邊走,君冉卻伸出手來牽住了小曼,一直将她帶到自己原先呆着的同齡親友中間。
君冉的六七位同齡親友圍坐一桌閑話談笑,都是二十歲左右的成年人,從他們的衣裝談吐判斷,估計有的還是大學生,有的已經參加工作了。
看見君冉牽着個女孩子過來,都隻是多瞧兩眼,畢竟不在一個年齡段,而且這些人個個年輕氣盛,漂亮女孩也沒少見,真的吸引力不大,但君冉的話卻挑起了他們的興趣:“猜猜這小妹妹是誰?你們啊,絕對猜不着!”
一位蓄了點八字胡的男青年咧咧嘴:“費那勁,猜到了又怎麽樣?”
“猜到有獎啊,”君冉笑道:“上次喝的咖啡還行吧?我這還有一罐咖啡豆,當獎品了。”
“喲,藍山咖啡?不錯诶。”
小青年們坐直身子,躍躍欲試:“君冉,這是你表妹?”
“是同學的妹妹?”
“以前沒見過,是哪家親戚剛帶進京的吧?”
“要不,是你爸給你養在外邊的妹妹?”
“我知道我知道——是童養媳,給君瑞的……”
“哈哈哈!”
小曼無語至極:高幹子弟圈子不缺少纨绔本色,越說越惡趣味了。
君冉挑起纖秀的眉毛對胡說八道的人怒目而視:“滾!給我正經點!”
又惹來一陣大笑,小胡子道:“那都猜不着怎麽辦?”
“不會問我啊?”君冉斜睨他一眼。
“行,小妹妹這麽漂亮可愛,就别賣關子了,給大夥兒介紹介紹呗。”
“不急不急,小妹妹很神秘的啊,身份挺多,咱們一樣樣說!”君冉拉着小曼的一隻手舉起到胸口處,她比小曼高,這樣看起來,小曼那姿勢就像拳擊賽場上被裁判拉着繞場一周的架勢:“第一個身份,叫鄭三妞,是鄭少鐮認的幹妹子哦!”
“啊?居然跟鄭少鐮扯上關系?”
“鄭少鐮?就我們班那個?據說他家占了天津碼頭一大半?”
“對,就是他!”
“呵呵!别看小妞兒年紀小,眼光可厲害了,随便找個幹哥哥都這麽不簡單!”
“錯了吧?剛才君冉說是鄭少鐮認的幹妹子,可不是幹妹子認幹哥哥!”
“怎麽說不行?反正就是幹哥哥幹妹妹,一個鳥樣!”
“……”
君冉笑吟吟看着大夥兒議論,絲毫沒有叫停他們、說出小曼第二個身份的打算,這一桌子七八個人,全是圈子裏的公子哥兒姐兒,除了兩個已經上班,其餘都在京都大學念書,他們認識鄭少鐮,而小曼明後年必定是要進入京都大學的……就先在這兒混個熟臉,讓大家加深印像呗!
小曼早在君冉說完那句話時就把自己的手收回來,動作略顯粗暴,因爲君冉舍不得松開,小曼強勢收手引起的反彈力險些弄傷她自己——嫩蔥似的指甲在下巴刮出兩道紅痕。
君冉不介意,坐在近邊的幾個人看着小曼,卻是目光不善。
小曼拍了拍手,像拍掉上邊的塵埃,淡然說道:“君冉姐姐不是說我有好幾個身份嗎?大家可聽好了:第一個是鄭少鐮的幹妹子沒錯,因爲鄭少鐮就是我爸爸的幹兒子!第二個身份,我是唐仁骞的孫女,唐曼曼!第三個身份,衆所周知顧、唐兩家祖上傳下來的娃娃親,其中女方便是我,唐曼曼!還有其它身份,若是一次性說完,就沒意思了,且待下回分解吧!再見!”
說完,小曼看也不看那些人,隻朝着君冉一擡下巴,冷傲地轉身離去。
那一桌子人靜了靜,很快像沸騰的開水般喧嘩起來:“什麽?我沒聽錯吧?唐仁骞的孫女?她就是那個……”
“我聽我媽說過,唐家的孫女弄錯了,從小嬌養的原來是别人家孩子,自己家的流落在外——原來是她?”
“哎呀呀!傳奇人物啊!難怪看她不同一般!”
“她還提到顧唐兩家娃娃親,她說那話什麽意思?難道她願意?爲什麽?都新社會了,完全可以不遵從的啊!”
“去!顧少鈞這樣優秀的男人不抓住,你還想嫁誰?唐曼曼看着又不傻,人家心裏明白得很!”
“這個……有道理哈!”
不論是親眼所見還是從顧少玲那裏打聽來,君冉了解到的小曼都是溫吞木讷型,不擅長也不太會主動發聲,所以她很放心,按照自己的心意擺布那個小女孩,卻萬萬沒料到,小曼會當場來這麽一招,她猝不及防,瞠目結舌呆立半晌,忽然間又像魂魄歸體,猛地旋身朝小曼消失的方向追去。
在抄手遊廊一個大盆栽旁邊,君冉找見了小曼,她正和三兩個小女孩在說話,君冉喘了幾口氣兒,上前把小女孩們支走,對小曼說道:“我們談談。”
小曼點頭,跟随君冉走到一個僻靜角落,她感知得到君冉對自己的排斥和敵意,因爲顧少鈞,她不可能也不願意退讓,那就隻有正面相迎,大家開誠布公說個明白。
“唐曼曼,你和顧少鈞不合适,不要動不動就把自己跟他扯上關系!”
“合不合适,輪不到你說吧?我和顧少鈞的關系,是擺上台面的!”
“老封建思想長久不了,勸你别信那個,也别太沉迷。顧少鈞現在是被迫無奈,等到他醒悟過來要解除的時候,怕你承受不住!”
“這個不勞你操心。”
“唐曼曼,你是個聰明孩子,就算看不清楚形勢,給你分析過了也該明白的啊:你覺得你能給顧少鈞幸福嗎?”
“我能!”小曼的答複簡單明了。
君冉皺眉看着她:“你也不想想,你才多大?顧少鈞都二十三歲了你知道嗎?他要結婚,你行嗎?新婚姻法很快出來了,現在女子的法定結婚年齡可不是十八歲,而是二十!等到你二十歲,他都三十了,老了你知道麽?”
“不管多老,他願意,我願意,這就行了!”
“你……你懂什麽?他根本就不願意!”君冉臉色通紅,給氣的:“我和顧少鈞,我們倆才是最合适的!”
“憑什麽說你們最合适?”
“我們年齡相仿,青梅竹馬,彼此相互了解!作爲八十年代新青年,我們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都有權利擁有美好愛情!他不可能一味地退讓消沉,總有一天他會省悟,會解除強加在身上的桎梏,我知道,他喜歡我!我們最終相愛,因爲相愛而締結的婚姻才是幸福美滿的!”
君冉說得動了情,雙手交握,目光迷離,漂亮的臉蛋上竟滑下兩行晶瑩淚珠,楚楚動人。
小曼眨巴一下眼睛,轉着腦袋兩邊看了看,如果不是場景不對,她肯定得以爲自己産生幻覺了:演話劇呢,君冉是熱情洋溢的女主角,自己僅僅是配角。
“那個,君冉啊。”小曼不想叫君冉姐姐了,站對立面了不是嗎?
“我不妄自菲薄,也不想打擊你,我對愛情有自己的理解,并且明白一點:愛或不愛,是每個人的自由,強迫不來的。顧少玲對我說,你要與我公平競争,一起追求顧少鈞。但我覺得,你沒有資格跟我競争,理由兩點:一是我和顧少鈞有婚約;二是我得到顧少鈞的承諾,也給了他相同的承諾,到達年齡我們會戀愛、會結婚。你如果還要繼續,就有做第三者的嫌疑!這叫破壞,可不是你所說的競争或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