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二三十步遠,實木搭成的花鳥架下,兩個人相對站着說話,可不正是吳曉文和顧少鈞。
顧家有養花的暖房,大年節時而瑞雪飄飄,庭院裏也能擺着不少比人高的盆栽花卉植株,鮮妍燦爛、青翠茂盛,賞心悅目春意無限,借着這些盆栽遮擋,顧少玲和田絲絲蹑手蹑腳走近去偷聽他們談話,田雪琴嗔怪地睨她們兩眼,沒有阻止,也跟着走近些,想着等他們說完話可以打個招呼。
吳曉文剛才原是要找小曼的,大年三十晚上去的親戚家是吳家旁支,對她們母女很客氣,因見那位堂族叔父身體不好,病症跟吳父差不多,吳曉文想起小曼有藥方子,就答應幫忙尋藥,親戚全家一聽她有特效藥,十分高興,待母女倆更加熱情,吳曉文倍有面子。
誇了海口,自然就得找機會跟小曼拿藥,因而她一見小曼出來就留意看唐老太太,趁老太太和阿奶說話兒,立馬從另一個側門走出,看到小曼和兩個女孩在一起,她四面瞧了瞧,發現顧少鈞正順着甬道從前院走來,頓時又想起萱萱的事兒,決定等會再找小曼,先迎上顧少鈞提議聊一聊,顧少鈞自然不好拒絕,兩人就走到這裏來,談話已經接近尾聲了,湊巧讓田雪琴母女幾個聽到三兩句。
吳曉文道:“少鈞,那就這麽說定了?明天上午十一點半你來京城大飯店,和萱萱一起吃個午飯。你們久不見面了,好好談談。”
顧少鈞點頭:“行,我會準時到。”
“你知道萱萱對你的心,她那麽想你,做夢都喊少鈞哥哥,從小身子不好也是因爲這份心思太重……可不要帶别人一起來,就你們倆單獨見見面吧啊?她如今處境艱難,希望你不要像那些俗人一樣輕視她,相處六七年了,你們是有感情的!千金易得,真心難覓,這孩子爲了你,真的可以抛棄一切!你得疼惜她、好好安慰她!”
顧少鈞沒有立刻回答,停了好一會,才淡然道:“萱萱并不艱難,她有你這位母親,足夠幸運的!小曼……哦,我忘了,小曼其實是唐爸爸的女兒!沒關系,少一個媽媽而已,今後會有更多人疼她愛她!那麽,我先走了,再見!”
“哎,少鈞!少鈞……你等一等,我還有話說……”
顧少鈞像是沒聽見,兩人一個大步走一個在後面追,很快沒了影子。
田絲絲拍着胸口,喘出口大氣:“喂呀……我就說嘛,大表哥對唐曼曼沒感情,她偏不信,等着自讨苦吃!”
顧少玲撇了撇嘴:“大表哥和萱萱藕斷絲連,還要去看她,陪她吃飯,枉君冉姐姐那麽喜歡他!”
田雪琴啧聲,雙頰自然而然浮現笑容:“行了,你們姐倆消停些吧,懂什麽?少鈞少鋒都是家裏有出息的男孩兒,他們的婚事自有長輩作主,輪不到你們着急。”
三人繼續往前走,顧少玲挽住田雪琴的手臂,撒嬌地問道:“媽媽,那天我哥給奶奶打電話,我在旁邊聽到了!我哥說他想結婚,奶奶說好啊……是不是真的?”
“不是,你聽岔了。”田雪琴收起笑意,容色端莊,語氣平淡:“你哥哥能夠第一批出國進修,是莫大的榮耀,正應該努力加油往上提升,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結婚?而且他也還年輕着,起碼得二十五歲再說。”
“可是爺爺說,當年爸爸二十五歲的時候,我哥都能把曾家的孩子揍哭了!”
“真的嗎?少鋒表哥太有能耐了!”田絲絲拍着手笑。
田雪琴也禁不住微笑:“嗯,那時少鋒才剛滿三歲,他一歲的時候就能跑得又快又穩,力氣也大,不想讓大人抱的話,除了家裏的男人,誰也抱不動他,他都不讓近身!”
“媽媽,那您和爸爸都能二十歲結婚,爲什麽我哥就不能?爺爺說要是他喜歡那個對象,想結就結呗,也是學醫的,挺好嘛!”
“哎你這孩子,怎麽就不明白呢?咱們這樣人家,豈能随便看個姑娘就娶進門?總要雙方背景相當才成,沒聽說過門當戶對嗎?你現在還小,等以後長大了,媽媽再跟你仔細說說,你哥哥就是從小……也怪我們做父母的疏忽,沒能及時提點,他才讓那小護士糾纏了去,怨不他!婚姻是一輩子大事,關乎前程和後代,以及整個家族的興旺,可不是兒戲!那些小丫頭太想當然,以爲靠嘴甜靠色相哄哄就行了,顧家什麽門庭?不過一個小戶人家女兒,父母隻是縣級小廠工人,就敢生出那種念頭,膽子倒很大!真讓她進了這個門,我能容得她,隻怕她自己捱不下去——豪門少奶奶,可不隻是會享福就夠了!少玲你要記着,你以後……”
“媽媽!求您别說了好嗎?您一回來就要求我這樣那樣,都快暈了我!”顧少玲挂在田雪琴身上,不耐煩地哼哼唧唧。
田雪琴笑着輕拍了女兒一下:“讓你奶奶給寵得!”
一旁的田絲絲輕輕咬了咬嘴唇,垂下頭瞧着腳底的路,一米多寬的小徑,用青磚和紅磚鋪砌出精緻美麗的花紋,她經常來姑媽家小住,自認非常熟悉這座大院,可是踩在腳底的這些漂亮花路,還是怎麽看也看不夠!
這就是姑媽說的豪門?真的那麽高不可攀?姑媽有點言過其實了吧?她不是也嫁進來了,而且還好好兒地生活了半輩子!
田家是工人階級,三代都是工人老大哥,爺爺和奶奶努力供姑媽去讀了衛生學校,姑媽剛畢業那會正遇到自然災害,在救死扶傷中結識了重傷的姑父,不久他們結婚了,就那麽簡單,并沒有一絲兒阻礙嘛!
奶奶說姑媽命好,田絲絲覺得,自己的命肯定能像姑媽一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