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奶和她媳婦把衣裳一件件展開來看,啧啧贊歎,一套改得腰身細窄、褲管适中筆直的軍裝,一件茄紫碎花長袖襯衫,配條藍色勞動布褲子,衣裳和褲子原本都有點長,韓大媽自家有縫紉機,給剪去一點袖口和褲管,莫小曼立時就可以穿上身。
莫阿奶對韓大媽謝了又謝,莫小曼也十分感激,心裏記住韓大媽這份恩情,五叔奶和她媳婦更是對着韓大媽說了一籮筐的好話,誇贊她心地善良仁厚,倒弄得韓大媽很不好意思,不過韓大媽性子爽直,嘴巴也厲害,三言兩語把話題岔到别處,幾個女人在院子裏不知說起什麽可樂的事情,拍着大腿哈哈笑個不停,坐了半個多小時,韓大媽不放心家裏老人,就告辭回去了。
五叔奶就催着莫小曼打井水沖個澡,把兩套衣裳都試穿一遍給大夥看,個個都誇好看,五叔奶拍着莫小曼的肩膀說:“馬靠金鞍,人靠衣裝,我們小曼以前吃不好穿不好,跟個小乞丐似的不顯眼,以後啊,可不一樣喽!瞧着吧,這小臉蛋兒、小身條長開來,比那電影裏的演員還要标緻!”
莫阿奶笑得合不攏嘴:“那是自然,我家小曼将來不會缺漂亮的新衣裳穿!”
莫阿公連連點頭附和:“有,會有的!多的不說,逢年過節,一準給做新衣,讓她自己挑,想要啥樣就做啥樣!”
莫小曼抿着嘴巴,眉眼帶笑看着大家,她不是害羞,也不是不想說話,這時候太過感動,生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哭出聲來!
這樣的幸福,或許上輩子她也可以争取得到,但是,那時候的她卻沒有這等智慧和膽量!
心中沒有負擔,莫小曼和阿奶一起躺在一張雙人床上,睡得惬意而安甯,一整夜半個夢都沒做。
第二天,莫阿公一早就跟着莫支書和關隊長出去,兩個鍾頭後和莫支書一起回來,笑呵呵告訴莫阿奶和莫小曼:
“手續都全了,把那院子場地、屋裏物什什麽的清點好,簽個字存底就成,隊長說了,讓我們先住着,東西都用着,将來隊裏就算收回,也不過是收個幾十塊折損費而已!今天是集日呢,趕緊的,我們這就去公社,把戶口辦好,再買些用的東西,今晚上就能住到我們自個兒家裏了!”
從村裏去到公社,騎自行車四十分鍾,走路要一個多鍾頭,莫阿公不會騎車,原本打算把莫阿奶暫時留在支書家,自己帶着莫小曼走路去公社,但莫小曼提議說:
“阿公,今天去辦戶口,以後就我們一家三口了,要不把阿奶也一起帶上,我們去公社照相館照張全家福,好不好?”
莫阿公一聽,覺得很新鮮,點着頭說:“好!我看好!就怕你阿奶不願意?”
莫阿奶笑着答道:“你們要不嫌棄我老太婆眼瞎,那我就去!”
莫阿公和莫小曼異口同聲:“不嫌棄!不嫌棄!”
莫支書夫妻倆在旁邊瞧着也很高興,莫支書說道:“那就一起去吧,把我們家牛車套上,鋪一層幹稻草,二嫂坐着正好!”
于是,莫小曼重生的第二天,又有了個新體驗:坐着慢騰騰的牛車,去往三十多公裏外的公社趕集。
拉車的是頭老牛,車架子挺大但造得粗糙平時用來馱拉稻草柴草什麽的,公路還是省際的呢,或許是因爲這一段經過的全是鄉村,所以沒有得到重視,沒給鋪上瀝青柏油,一路全是青白色的碎石子,小曼看見有人騎着單車在路上跑,一不小心車輪陷進碎石堆就摔倒下去了!
幸而牛車承載車架的汽輪剛充氣,牛車上墊了厚厚一層幹稻草,坐着倒也不覺得太颠頗,但肯定是比不了坐汽車舒服,偶爾還被路過的卡車、班車揚起的團團風塵裹住滿面,咳嗽連連呼吸都困難……
看着莫阿公和莫阿奶在撲天灰塵中還是一臉陶醉的樣子,莫小曼是絕對不敢說什麽抱怨的話,就這樣的待遇,上輩子她都沒機會享受到呢!
爲防路上莫小曼口渴想喝水,阿公特地用他進山常帶的竹筒在支書家灌了一筒涼開水,莫小曼趁阿公不備往竹筒裏加了點靈泉,自己喝時也讓阿公阿奶喝兩口,阿公堅持不喝,想省着水給她們祖孫倆喝,莫小曼哪裏肯依,執拗地非要阿公也喝幾口,一路上爲着喝水,一家三口吵吵嚷嚷卻又笑聲不斷,其樂融融。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是走到公社了。
阿公在街集口喝停老牛,卸下牛車,牽了老牛走到公路坎下一個足球場那麽大的草地,這塊草地看來是特意準備給各村來趕集的人們暫時系放牛馬的,因爲莫小曼看見邊上還立着好些個木樁子,阿公把老牛的牛繩往樁子上一系,由着它圍在樁子邊吃草,他自己走了上來,和小曼一起攙扶着莫阿奶,先往派出所去辦戶口。
莫小曼走出幾步又回頭瞧了瞧草場上七零八落綁着的十幾頭牛馬,沒人看守,主人們卻個個都放心離開,不由得暗自感歎:七十年代就這點好啊,治安絕對沒問題,牛馬就這麽随便放着,根本不擔心有小偷!
再過個五六年就不行了,甚而十年之後,農村出現盜牛集團,牛羊關在自家圈裏都有人破門而入,毫不客氣地全部牽走!集市上處處有小偷的身影,一不小心你的包就被刀片割破了,錢物不冀而飛,自行車什麽的不繳錢保管,就是套上三道鎖也沒用!
到了派出所,正好沒有什麽人來辦事,兩面牆上貼着宣傳畫的辦公室裏,有個戴大蓋帽的年輕公安坐在桌子後頭,和後世不同,這個年代人們把警察統稱爲公安,公安的服裝也很特别,藍色褲子,上衣純白色,連大蓋帽都是白色的,點綴着鮮紅帽徵和領章,看上去感覺很親切。
不用花費時間排隊了,阿公讓莫小曼和莫阿奶在門口等着,他自己從口袋裏掏出大隊證明走進去辦事,不一會兒就把手續辦完了。
莫小曼看到阿公手上并沒拿有什麽東西,不由得奇怪,問阿公:“這就辦好啦?派出所的人不給你個本子什麽的嗎?”
“什麽本子?要本子做啥來?”
莫小曼一時不知怎麽解釋,想了想才道:“就是戶口本啊,有個本子拿着,才知道我們三個的戶口放一處了啊!”
“哦,你是這個意思啊,小丫頭,啥都不懂!”阿公笑了:“我們整個大隊的人都放在一本戶口薄裏,其中一頁紙就是一家人,我們一家三口登記在一頁紙上面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放心啦!”
莫小曼無語:原來,這時候還沒有那種一家一戶自己拿着的戶口本啊,而是整個大隊共有的戶口薄!
但不管怎麽說,好歹和阿公阿奶的戶口放在一起了,再不受莫國強和劉鳳英的控制和影響!
老少三個都很高興,照相館就在派出所斜對面,于是相扶相攜着,又往照相館去照了兩張相片。
一張全家福,一張是阿奶特地讓莫小曼照的獨身像,還交待照相師傅記得給注明拍攝年月日,寫上“十一歲留念”字樣。
莫小曼囧了一下,并沒有拒絕。
阿奶笑着說:“以後,一年照張相,我們小曼長到二十、三十歲再回頭看,可有趣了!”
阿公也點頭:“對,對!要照的,我們小曼一年比一年高,當然要年年照!”
莫小曼說了句:“費錢!”
就抿緊了小嘴兒,像是惜字如金,實際上她又想哭了:真正疼愛的人就是不一樣,阿公阿奶不心疼錢,隻管讓她照相,是爲了紀念她的美好童年歲月,前世劉鳳英帶她來照個相,卻揣着滿滿的惡意和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