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傑走了,帶着趙興小金庫裏所有的錢走了,趙興依舊留在中山爲中山操勞,現在,他似乎忘記了他的初衷本心了。
在他又一次端着茶杯,看着中山國庫收支的賬目的時候,又一個訪客到來了。
這次出現在趙興的面前,一位素色袍服的中年人,出現在了趙欣的面前。這讓趙興很驚訝,現在,普通的中山百姓,都開始流行草原生産的毛呢了,稍微富貴一點的人,身上穿的都是華美的衣衫了,而一個穿着素面麻衣的人,已經算是異類了。
這個人站在趙興的面前,讓趙興感覺到這個人的身上,有一股寂寞和蕭瑟的氣息。但在這種氣息裏,同時也摻雜着一股不屈。
這是一個非常矛盾的聯合體,讓趙興感覺到很難受。放下手中的賬冊,站起身來恭敬的施禮:“在下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您,但一句先生估計是恰當的,既然造訪茅舍,沒有什麽可以招待的,清茶一杯,做君子之談,請坐。”
這個中年人就看了一眼趙興屋子裏的桌椅,背着手轉了一圈兒:“桌椅闆凳,清茶香茗,很有趙國代郡的風格,讓我不由得懷疑,我不是在中山,而是在代郡。”
然後不等趙興說什麽,就在趙興的對面坐下,也不喝茶,直視着趙興的雙眼:“用儒學消弭我們中山人的剛烈好戰,用烈酒,消磨我們中山人的意志和身體,用高價掏空我們中山的存儲,讓我們中山富的隻剩下錢和珠玉,你禍害我中山的圖謀昭然若揭,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堅信,你是趙國的間人。”
趙興泰然給來者倒茶,一面将茶杯遞過去,一面笑着詢問:“貴客,我該稱呼您中山王,還是稱呼您相幫,或者是老徟呢?”
對方坦然的看着趙興:“中山王,我不敢應,相幫,早已經不是了,還是叫我老徟吧。”
趙興坐下,舉起茶杯對了下,然後淺飲一口:“中山的生死,其實不在我的舉措買賣,中山的亡國,即便沒有我的買賣做爲,也已經是不可避免的。在這一點上,作爲資深的您,應該比我清楚。”
老徟就饒有興趣的詢問:“你怎麽解釋?”
趙興就一指門外:“街上小兒的歌謠,并非空穴來風,即便你如何想用鑄造的器物,向國王表示衷心,但你一個功高蓋主,就已經注定了君臣的離心離德。再有着别有用心者傳出來的歌謠,我想現在的國王,日夜之間絕對總是在謀算着如何除掉你。”
老徟索然長歎,端起茶杯來,默默無語的喝上一口,苦笑搖頭。他搖頭不是否認,而是無奈痛苦。
“即便當今的國王,面對你輔佐他的功勳,還有原先的情誼,不忍心對你下手,但是您看看咱那位太子爺。不要以爲他性格柔弱,那其實都是假象,他積極推行儒學,并且開始推薦那些儒者進朝爲官,其實已經表明了風向。他對你這位武将出身的人做相幫,已經深惡痛絕。他早已經有了改變這個國家整個格局的想法。我告訴你,殺人其實不一定非得用刀子,儒家的一張嘴,不但能讓你身敗名裂,更能讓你整個家族被滅亡,你以爲呢?”
“如果不是你将儒學引入中山,我根本就沒有這種危機。”
趙興微微一笑:“接受中華文化,這是曆代中山王想融入中原諸侯的理想。改變自己的出生,成爲被中原諸侯所認同的同族,也是曆代中山王孜孜以求的目标。太子妾雌學習和推進儒學在中山的發展,這不是他的一時心血來潮,這是他在骨子裏就有的一種向往,并不是我帶幾個學者就能改變的。”
老徟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輕輕的點頭:“中山之所以夾在幾個中原諸侯大國之間而生存,并不是因爲我們已經融入了中原的諸侯之中,被他們所接受認可。即便是我們再努力,再怎麽向中原文化學習,都不可能改變這種狀況,那是不現實的。楚國的例子就在眼前,他們孜孜以求700年,但依舊是徒勞無功。我們中山國能在夾縫中生存,發展壯大,最主要的還是依靠我們那個本民族的血性。當一個民族改變他的本性之後,這個民族已經就不存在了,中山國,即便是繼續生存下去,也是不亡而亡啊。”
趙興不去探讨這個問題,而是繼續說着自己的話:“不會超過兩三年,現在的中山王即将駕崩,太子必将登基。他将成爲最忠實的儒家擁護者。到時候,文人将站滿朝堂!武将将不受待見,而在儒學的思想裏,像你這樣的人,必須除之而後快。”
然後伸個懶腰:“你現在不應該關心我是不是趙國的間人,因爲即便我是趙國人的間人,如果太子不一心向儒,我能改變什麽?如果中山國的國人不是一心向儒,我又能改變什麽?所以,現在你不應該把心事用在我的身上,你更應該做的是明哲保身,奔走他國。以你的才華,無論到任何諸侯國,一個客卿高位,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然後一指那遙遠的王宮:“如果你真的熱愛這個民族,熱愛這個國家,你就不應該在這裏喝茶,而是應該做點什麽,扭轉這即将走向衰弱的中山。”然後笑着盯着他的眼睛,“難道不應該是這樣嗎?”
老徟默默無語的喝茶,足足喝了一壺。最終将茶杯放下,長歎一聲:“你的一番話,讓我明白了,殺了你是沒有任何用處的,你讓我知道解決問題的症結所在。”然後潇灑的站起來,在這一刻,趙興感覺到,在他身上的那股蕭瑟和頹廢沒有了,變得再一次意氣風發起來。
站起來相送的時候,不由自主的贊歎一聲:“英雄就像是一把利劍,即便在破敗的劍鞘,也遮擋不住他那鋒銳的鋒芒,老徟,英雄啊。”
老徟頓了一下,然後轉身對着趙興拱手:“我的下一步,不知道我的這把劍,可以成爲中山複興的依仗,還是斷送中山的兇器。”
趙興笑而不答。
送走了老徟,趙興招呼自己裝扮成夥計的君丘士将士,對林虎吩咐:“将店鋪關閉,讓将士們穿戴上盔甲,拿起武器,我們準備自保。”
林虎不問爲什麽直接應諾。
隻不過是轉眼之間,散布在靈壽各地的三百君丘士就已經裝備整齊,一隻足可以蔑視天下的虎狼之軍立刻形成,他們靜靜的守衛在自己的位置上,準備迎接未來的動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