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進入邯鄲,立刻感覺氣氛不對。邯鄲,繁華依舊,但卻沒有了往日喧鬧,原本走在大街上一個個趾高氣揚的趙人,這時候,一個個都是鬥敗的公雞一樣,蔫頭耷拉腦袋,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趙興苦笑,這都是中山一戰戰敗的影響啊。
趙國不是沒有打過敗仗。每年都要打仗,戰敗也是平常,要不趙國早就統一世界啦。
但這次與往次不同。
往日戰敗,都是對萬乘之國,即便戰敗,也沒有丢失過一寸土地;即便戰敗,也能咬下對手一塊肉來。
但在趙人的眼中,中山,不過是一戎狄小國,本就沒有放在眼裏。誰想到,勵精圖治三四年,結果不但戰敗死傷八萬将士,最關鍵的還被中山占據了鎬城,開創了趙國丢失土地城邑的先河。
這對整個趙國來說,是絕對的打擊。
百姓都如此,那麽官員士大夫們呢?趙興的心就提起來了。
急匆匆的趕奔王宮,宮門前的護衛依舊氣宇軒昂挺胸疊肚。但怎麽看怎麽一臉木納,和個泥塑一樣,沒有往日的生氣。不必通報,直接進了王宮,院子裏冷冷清清的,内侍宮女一個個都是掂着小碎步,低着頭急匆匆的趕路,連互相打個招呼也不打。整個王宮顯現出一片死氣沉沉。
這還是當初的那個蒸蒸日上朝氣蓬勃的趙國嗎?
拉住一個黃門令,卻是熟人,就是當初自己救下的三個之一。當時看着他從木納轉爲驚訝的臉,活躍氣氛的打趣道:“呦呵,行啊,這幾日不見,當上黃門令啦,恭喜個先,來,小小賀禮,不成敬意。”說着,就在腰帶上扯下一塊玉佩,就往他手中塞。
現在趙興出門,腰帶上,丁零當啷的挂滿了玉佩什麽的,目的不是顯呗,目的是随時獎賞下屬,随時用個人情。
結果這個黃門令一見拉住自己的是趙興,也不接趙興的賞賜拉攏,當時跪地磕頭:“侯爺,塊救一救君上吧。”
趙興一愣:“怎麽啦,君上怎麽啦。被人綁架啦?”
“不是。”
“讓人篡位啦?”
“沒有。”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躲在後宮不出來,沮喪啦,頹廢啦。”
黃門令哭泣着回答:“活神仙果然料事如神。”
趙興就背着手一面走一面疑惑:“我的稱呼又多一個,活神仙啦?”
看到趙興表情輕松,黃門令立刻放下了心,心情也變得輕松起來:“活神仙草原的神迹,我們沒有親眼看到,但您治療天花的手段辦法,那是真真切切的。所以,整個趙國,乃至其他諸侯國的百姓,都開始稱呼您是活神仙。”然後一臉懊惱的嘀咕:“若這次出兵中山,有活神仙陪伴在君上左右,也就不會損兵折将丢城失地了。”
趙興不置可否的一笑,然後詢問:“君上怎麽個狀況?”
黃門令就小心的禀報:“不好。整天就是睡覺,喝酒,喝酒睡覺,剩下的就是咳聲歎氣。”
趙興點點頭,“嗯,那公卿大夫們沒有勸解的嗎?”
“以相幫爲首,分撥每日跪在君上的寝宮門口苦口婆心的勸,但怎麽也勸不過來啊。這不,今天輪值到樂池大将軍了,他帶着一群今日輪值的正勸着呢。”
趙興被氣樂了:“呵呵,這還成了制度啦。”
黃門令苦笑:“不的不行啊,大家一起勸,這一個多月,頂不住啊。”
趙興點點頭:“難爲了樂池那個拙嘴笨舌的家夥了。”然後對黃門令道:“請給我一根棍子。”
黃門令麻溜的跑去,不大一會拿來一根大棍子,當時趙興大驚:“弄這麽粗幹什麽,你要慫恿我弑君嗎?這要是我手把持不住,把君上打死了,那不鬧大嗎。”
黃門令聞聽大驚失色:“怎麽?活神仙要打君上嗎?”
趙興點點頭,掂量下手中的大棒:“該說的,你們這些人都說了,我再也沒新詞了,那就剩下打醒他一條路了。”
“不可啊。”這個黃門令一下跪倒抱住了趙興的大腿:“先生啊,你打了君上,就是冒犯君體,按照周禮,您會被滅族的啊。”他這次稱呼趙興先生,不是請趙興饒恕國君,而是擔心趙興沖動獲罪,這是報答他當年救命之恩呢。
趙興拉他起來:“不礙事的。老師打學生,天經地義,師傅教訓徒弟,理所當然,幹他周禮屁事。”然後嚣張的冷笑:“再說了,他滅我族?他敢嗎,他有那能力嗎?”
這個黃門聞聽,當時不勸了,轉眼間就換了一個小手指粗細的木條:“請先生拿這個吧。”
趙興看了一眼,“算了,還是拿這個吧。你趕緊的找巫醫去,準備救人吧。”然後就手提大棒,對着大殿大吼一聲:“都給我閃開,别拉着我,我趙興來啦。”
就這一句,整個王宮就好像突然活了過來,所有的宮女宦者立刻來了精神,跪在宮門外的那些翻來覆去,早就口幹舌燥的輪值官員立刻起身,雙手亂拍:“好啦,好啦,夫子來啦。”
所有的目光聚焦了趙興之後,大家不由得大驚,你來啦,手中拿着大棒做什麽?還讓我們躲開,媽呀,你要行兇啊。
這還了得,這得護駕啊。于是所有的人一起整齊劃一的向四下奔逃而去,轉眼間,整個王宮就好像沒有人住一樣。
趙興很尴尬,爲自己的人品,爲趙雍的人品感覺悲哀。自己要揍君上,竟然沒有一個人勸的,也沒有一個護駕的,這人啊,沒的說了。
不管了,打那不争氣的混蛋小子去。要不然,就應了攪屎棍黨的說法啦,自己這個隐身趙武靈王的老師就是死翹翹了。我要告訴那幫攪屎棍,我沒死——
一腳踹開緊閉的寝宮的門,直接撲向了那個幔帳低垂的床,現在叫榻,就是日本的那種榻榻米。猛的掀開被子,傳來一聲驚叫,是謙謙抱着被,一臉小鳥被吓到的表情。
“對不起弟妹,你繼續睡。”一臉茫然,一臉我是盲人我什麽也沒看到的轉身:“趙雍。你個混蛋,沒骨氣的家夥,給我出來——”
“老師,哥哥,我在這。”一聲有氣無力的聲音,在一個角落響起。
趙興提着棍子,看到了縮在角落裏的趙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