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到了邯鄲,沒有過多逗留,趙雍請教治國之道和下一步的打算,在五個人長談三日三夜後,頂着熊貓眼的趙興最後道:“策略已經定了,就堅決的不能再變動。一定要頂住各方的壓力,堅決的貫徹下去。我這次去林胡,就是解決林胡的問題,讓他們繼續替我們牽制趙國最大的敵人,讓我們能心無旁鹫的完成我們的中山之戰。”
看着疲憊奔走的老師,趙雍鼻子不由得一酸,拉着趙興的手,哽咽道低聲呢喃:“老師,辛苦了。”
趙興淡然一笑,有再次摸摸他的腦袋的沖動,但看到他的平梁冠,看看已經和自己平齊的身高,放棄了這個冒犯的動作:“趙雍六年,你已經是一個真正的漢子啦,現在,整個趙國再也沒有左右掣肘你的人啦。我在外爲趙國,爲我們的理想奔走,你在内穩定國局,絕對不可任性胡爲,堅守規矩,奮發圖強吧。”
趙雍就咬着嘴唇,含着眼淚狠命的點頭。
對于趙興的所作所爲,其他送行的四人也不得不感佩趙興的爲國和忠心,爲此,四個人還爲懷疑趙興而小小的羞愧了一把。紛紛道珍重,然後大家灑淚分别。
坐船渡過黃河,秦陌和林胡王早就在黃河渡口上迎接。
秦陌瘦了,但幹練了;林胡王瘦了,有些拖沓沮喪,和原先的那個意氣風發的林胡王似乎有了天壤之别。不知道是爲了什麽。
對坐吃接風宴,林胡王先向趙興敬酒,語氣意興闌珊:“本來一個強大的林胡,在相幫的規劃下,已經走向了更加強大。本來,我們已經奪取了強秦對我們蠶食的五座城,隻要再加一把勁,我們就能将強秦驅逐出河套了,可惜,可惜啊——”然後也不等趙興行三祝三讓,直接自己一口喝幹了,然後提起酒壺,一杯杯的喝。
随着酒水的下肚,林胡王蒼白的臉上,才有了一絲妖豔的酡紅,精神才再次變得亢奮起來。
趙興心中暗歎,一代枭雄開始沉迷于酒,依靠酒來提振精神,這足以說明,他完了。
但現在自己滅林胡的準備還沒有完成,還需要他給自己頂一陣呢,怎麽就能這麽完蛋呢?
“說說戰事吧。”趙興沉穩的詢問秦陌,他是自己不在的時候的真正相幫。
秦陌拱手,語音沉重的道:“因爲爲了向中原學習更加先進的各種制度和技術,大王和相幫在上次邯鄲人才大會上,延請了幾百個人才,加入到了我們的部族。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引入中原文明的效果大大的顯現了出來。就比如,我們的農耕生産,因爲引進了中原的灌溉技術,讓我們的糧食畝産上升了三成,而且還不再看天吃飯,做到了旱澇保收。糧食的增産,讓我們的公倉存儲也大大的加強,現在戰亂已經兩年,我們倉庫裏依舊有存糧供應軍隊。要不是如此,按照以往,隻要戰亂一年,就會出現餓死人的想象啦。”
林胡王接口道:“這就是引進中原技術人才的好處,但爲什麽那群混蛋就看不到呢。”
“由于引進了中原人才,讓我們的貨物可以通過四通關打進中原市場,給我們換回來我們沒有的物資。如此,讓百姓安穩,讓我們軍隊的彎刀更加鋒利,讓強秦蠶食我們的步伐變得遲緩。”
林胡王一拳拳砸在桌子上:“那些混蛋吃喝着中原的美食,享受着中原的絲帛,卻惡毒的詛咒着中原的文化,他們的良心公道都被狗吃啦們嗎。”
“引進了中原的官吏制度和管理制度,讓各行有規矩可依,讓百事順達,讓民心得安。”
林胡王更是痛心疾首:“還不是這些好的制度,限制了那些混蛋的爲所欲爲,可恨啊,可恨。”說到這裏,直接拿起了酒壺,直接猛灌。
“可是,這一切都方興未艾剛剛開始,大王的弟弟本都,卻糾集了北部草原的一群對新政不滿的部族,驅趕了我們派去幫助他們的人,發動了叛亂。而且整個叛亂轉眼就波及了整個黃河以北的廣袤草原。”
林胡王再次憤恨但又無奈的解釋:“其實,他這麽做,是從根子上對中原文化的記恨。當初先王在世,就極度羨慕中原的文化,但他沒有我這麽幸運,得到秦陌先生的天下奇才的幫助,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在他故去的時候,就按照中原人的規矩,讓我這個長子繼承了王位,而沒有讓剛愎自用,自以爲是的本都繼位,所以他一直對這件事懷恨在心。他的野心沒有消弭,草原的動亂早晚要爆發,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然後幹了一杯酒,搖頭苦笑:“草原部族的王位繼承,一直就是在殘殺與争鬥中進行的。每一次的王位繼承,就是草原一次災難的突起。究其原因,草原是以武力爲尊的。要想消弭原先的那種災難不再在以後再有,我的先王高瞻遠矚的看到了,行中原繼位之法,立長立嫡,才能長治久安。所以讓那個野心勃勃的家夥沒有了機會,他怎麽能不心存怨恨,不時刻想着奪取我的王位呢。”
趙興點頭,但心中卻嗤笑。
中原立長立嫡,那是因爲中原有高度的文化底蘊,有接近完善了的君臣制度和地方管理制度。所以,其實,将一頭豬放到那個位置,也能治理那個國家。
但你草原行嗎?本質上,草原的苦寒,注定了你們必須以武力維持生存。而草原現在根本就是原始牧奴社會,根本就不存在從上而下的制度,你真把一個沒有能力的人放在那個位置上試試,轉眼就滅族啦。
這就是草原多枭雄的原因。因爲,隻有枭雄才能帶着草原民族生存下去。因爲,那也是一種優勝劣汰,一種生存法則的自然選擇。
于是趙興就痛心疾首:“草原的苦難其實就是來至于沒有中原的規矩,沒有中原人的開明。如果按照大王的辦法,實現了全面的中原化,草原将是一片多麽祥和和長治久安的富足局面啊。”
想一想自己壯志難酬,林胡王就更加沮喪。因爲他帶領的部族人馬,其實在中原化中,已經悄悄的喪失了該有的強悍啦,根本和依舊處于野蠻中的本都的部族在戰鬥力上沒有辦法比拟的。
中原化,後來叫做漢化的北方草原民族,不斷的被野蠻民族取代的根子就在這裏。
“大王不要氣餒,眼前接連的失敗并不能說明什麽。隻要我們還擁有河套這個物資出産的根基在,我們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了。戰争是靠消耗的,苦寒的漠南漠北草原,是沒有辦法獲取物資的。隻要他們物資枯竭了,我們的勝利就可期啦。”
一提這事,林胡王更加憤怒:“可惡的秦人啊,當我們戰亂一起的時候,他們就接受世仇義渠人的臣服,轉而借道義渠,向本都那個混蛋輸送物資。要不然,我早就滅了那個混蛋,讓草原得到安甯啦。”
義渠不是渠,在西周的時候,義渠部落趁周王室内亂,宣布脫離周朝,建立義渠國,是西北大國,面積約10萬平方公裏,跟今天的江蘇或浙江大小差不多。
義渠國建在秦國北邊,秦國作爲周王朝的諸侯國,屬于華夏民族,接下來的500年時間,就是義渠國這樣一個少數民族國家和秦朝死磕的幾百年,
就在前幾年,秦趁義渠國發生内亂之機,秦惠文王遣庶長操兵平定,義渠臣服于秦。但是,義渠國仍然明服暗不服,經常偷襲秦國。就在前不久,趁着趙興殲滅魏國十萬大軍,削弱了魏國,也等于減緩了秦國來至魏國的威脅的時機,于是,秦惠王再次讨伐義渠,将其郁郅城奪去,義渠失敗,再次向秦稱臣。
如此,秦國開始通過義渠支持本都和林胡本都,借此削弱林胡,減緩林胡對自己河套的反攻。
這就是戰國,什麽地方都在戰鬥,什麽地方都是錯綜複雜的局面。說句良心話,趙興認爲自己心大,要不然,早就被這混亂的,錯綜複雜的形勢局面給徹底的搞暈菜了。
不過好啊,秦國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情,按照原則上說,秦國算的上是自己的盟友了。
盟友啊,那是必須捅刀子的對象嗎,捅他一刀,那是必須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