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再次破安陽,讓在梁邑城下的張儀大軍糧草已經斷絕。但好在,公子傑還算有些勢力,趙國的領主紛紛拿出糧食救援供給,這讓大家沒有餓肚子。
但讓張儀真的寝食難安的是留在魏國的那支神出鬼沒的敵軍。
那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也不知道他們會在哪裏出現,這讓張儀總是猶豫進退。
但不管怎麽猶豫,讓将士們緩過乏來,才是當務之急。
一場一天一夜的大雨,大軍和泥濘暴雨鬥,還要和那鬼魅一樣的敵人鬥,總算是在洪水泛濫之前,逃過了漳水,讓大軍免了全軍覆沒的厄運。但也讓将士們徹底的透支了體力,無數的士兵病倒了,所有的将士都再也不能動彈。七天了,那些士兵走起路來還是搖搖晃晃的,雙腿就好像沒了骨頭支撐一般。
這樣的狀況還将持續到十天後,即便是對面前這個小小的梁邑都不能展開攻擊。
張儀正在揪心的時候,一個信使緊張的進來,對着張儀驚慌的禀報:“不好啦相幫,趙軍圍攻大梁,君上命國君立刻回軍救援大梁。”
就這一句,就讓張儀變成了雕像,公孫賈立刻斷然拒絕:“将士疲憊,即便再回大梁,我們也沒有戰鬥力,還不如我們進攻趙都邯鄲,他給我們來一個圍魏救趙,我們就給他來個圍趙救魏。”
張儀緩過勁來,緩慢的點頭:“将軍說的對啊,我現在就寫信給魏王,請他堅持一段時間,哪怕就是半個月,我們圍攻邯鄲之後,敵人必将回救。”
然後輕輕搖頭:“也不知道魏王會不會同意我們的計策啊。”
結果第二天,又一個大梁信使沖了進來,語氣更加焦急的禀報:“趙軍侵掠大梁周圍甚急,國君請相幫火速回援。”
張儀就坐在那裏沉默不語了。
公孫賈再次道:“趙軍一定也疲憊,人馬一定不多,一定隻是虛張聲勢,先生萬不可動搖,否則必将功虧一篑。”
公子傑也出言懇求:“我們現在就停止休整,我們立刻兵逼邯鄲,隻要邯鄲一被圍,趙興必将回援,要不然,他就是趙國的罪人。”
張儀咬咬牙:“請回複國君,我現在立刻起兵進攻邯鄲,隻要邯鄲被圍,大梁之圍必解。”
信使惴惴不安提醒:“相幫是秦人,大梁已經有流言說相幫是秦國的間人了,若相幫見大梁被圍不救,恐怕——”
張儀好言與信使道:“我一切謀劃都是爲了魏國,我心天日可見。愚民流言會在我圍攻邯鄲,大梁解圍之後不攻自破。還請信使回見君上的時候幫助解釋。”說着,就在自己的腰帶上解下一塊玉佩,雙手奉上:“拜托了。”
信使猶豫了一下,接過玉佩,但還是好心的勸解:“雖然我知道相幫的圍趙救魏的計策可行,但人言可畏啊。”
張儀就将自己現在的狀況說了:“即便我帶兵回了大梁,這一番奔波,我軍也沒有了一戰之力了,到時候恐怕自保都難,如此還不如直接進攻就在眼前的邯鄲。我的狀況苦心,還請信使禀明君上。”
事實就是如此,信使也就不再多言,起身告辭而去。
送走了信使,張儀長歎一聲,最終站起,對着公孫賈道:“傳令全軍結束休整,全軍分作兩部,一部以原先五千将士爲主,由将軍帶領三萬将士,對梁邑進行進攻,不圖攻陷梁邑,隻求包圍他們不侵擾我的後路即可。”
公孫賈直接站起:“我立刻行動,保證大軍後路安全。”
這裏剛剛定策,又一個信使急匆匆的進來,對張儀道“相幫,大梁告急,請相幫回軍。”這次的信使是魏國的上大夫高龍,他就不跟張儀客氣了,語氣裏已經帶上了不可置疑。
張儀面色陰沉,不得不再次将自己的狀況和決定解釋了一遍。
結果這個高龍斜眼看了一下公子傑:“相幫是魏國的相幫,當以魏國爲主。魏國都城危急,這才是大事。至于圍攻邯鄲解救大梁之策,孫膑用過,難道趙興就不知道嗎?我們進攻趙國的戰事已經半月,難道趙國就沒有防備嗎?難道邯鄲真的就空虛嗎?”然後一指外面的梁邑:“不說别的,就說眼前小小的梁邑,除了肥義的家族武裝之外,又多了五千趙軍,難道這不說明問題嗎?”
張儀口才再好,在事實和高龍咄咄逼人的逼問下,也是一時張口結舌啞口無言。
公子傑不得不站出來幫助張儀:“我的盟軍十萬,正在圍攻晉陽,趙雍的樂池帶着十萬大軍已經北上,邯鄲還哪裏有軍?”
高龍冷冷的道“上次五國圖趙,趙國隻是轉眼間就動員了四十五萬大軍相抗,這才不過是十萬北上,那麽,那三十五萬大軍現在在什麽地方?”
這一問,其實是大有毛病的,因爲上次動員的四十五萬大軍,就是各個領主的領主武裝占據了大半,現在,趙國大半領主都已經造反了,還哪裏來的四十五萬大軍?
但他這麽問,卻也讓公子傑啞口無言,雖然是歪理,但有時候,歪理反倒更難讓人反駁。
高龍不看這個喪家之犬,對着張儀道:“我還是那句話,相幫是魏國的相幫,不是秦國的相幫,更不是這公子傑的相幫,這一點,請相幫确定。”
這話已經嚴重的含有不信任的意思了。即便是公孫賈也不能再說什麽了。
張儀凄苦一笑:“我爲魏國謀,反倒被你等小人猜忌,可悲可歎啊。”
高龍冷哼一聲:“話是我說的,也是替我家大王說的,先生考慮吧。”高龍的話已經不是咱們家大王了,而是泾渭分明的我家大王了,也不再稱呼張儀爲相幫了,而是以先生稱呼,就足矣說明問題的嚴重了。
現在,張儀需要決斷了,回軍大梁,那些反叛的趙國領主就将對魏國失望了,而那個聯盟就會土崩瓦解。等解決了大梁之圍,再送公子傑回國與趙雍争位,那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但不救大梁,自己就會失去魏人的信任,就會失去自己間魏的計策,自己讓魏國依附秦國的大計也就土崩瓦解了,不但魏國不會依附秦,反倒激起魏人對秦對憎惡,如此,這一場由張儀執導施行的連橫的大計就失敗了。
張儀心中在滴血,不過是一股莫名奇妙出來的趙興隊伍,就将自己苦心的謀劃,徹底的擊碎了,讓自己的一腔心血白費了。
越想越懊惱,越想越憋屈,自己猛的感覺自己的喉嚨一腥鹹,一張嘴,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滿帳大驚,紛紛上前攙扶,張儀搖搖晃晃的推開衆人,最終一字一句的下令:“全軍結束休整,回軍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