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太守和留下的守軍将領圍爐而坐,在這大雨傾盆的寒夜裏,感覺非常舒暢。
大梁新的糧草運來了,等到雨過天晴,就可以轉運前方。
道路的泥濘将讓運輸變得艱難,但這并不能影響什麽,實在不行,一萬将士挑着擔子也能運輸。畢竟,這裏和漳水北岸,隻有一百五十裏,三天的吃喝消耗不多。一百斤的糧食運到前方,最多消耗十斤,這個消耗,大家承受得起。
“敵人已經渡過漳水北歸,守衛他們的老巢去了,這裏一切太平。将軍應該擔心天晴之後,怎麽樣将糧草損失最小的運輸過去,而不是爲十五萬大軍的安全憂心忡忡。”
滾豆腐,已經成了這個世界最美味的東西,尤其是在這凄風苦雨裏,這簡直是神仙的美味。太守給守将夾了一塊,勸解着憂心忡忡的守将。
面對眼前的美食,守将沒有一點食欲:“末将一直琢磨,趙軍突襲安陽,燒了糧草也就罷了,爲什麽要勞師動衆的扒了城牆?這與理不和啊。”
“其實,更痛心的應該是我,将軍擔心的過了。”
按照這個年代的規矩,其實也是百姓守的規矩,一座城,便是一個統治中心,他們隻向城内的官府繳納賦稅,也隻承認這個城内的統治者是自己的統治者。
這就是爲什麽後世的三國,劉備占據了徐州,他就得到了根據,其實原則上,他隻是占據了徐州一城,郊外根本就不是他的。但不是這樣的,因爲他占據了徐州,郊外原先歸徐州的百姓,就自然而然的将賦稅交給徐州的統治者。
這種思維什麽時候打破的呢?是在偉大的***以農村包圍城市的時候開始,那時候才讓百姓豁然明白,感情,自己其實是自由人,根本不歸那個城市裏的老爺管。
現在安陽城沒有了,安陽太守等于沒有了轄區,現在他勞神的是應該将自己的衙門遷移到什麽地方去,繼續自己的賦稅征收和統治。
于是,聽着外面的雨聲,兩個人各想各的心思,默默無語。
時間似乎慢慢的流淌,在夜色即将來臨的時候,将軍站起來:“我去巡視一下。”
太守一笑:“如此大雨,哪裏會有危險?将軍且休息吧。”
隆隆的悶雷聲由遠及近:“天邊的雷更大了,剛剛運過來的糧食不要漏雨淋濕,天氣熱,受水的糧食轉眼就會生牙子,人吃了會死人的。”
對于這個盡職盡責的守将,太守也就不說什麽了。
結果雷聲越來越近,似乎到了門口。
這很不正常了,正在錯愕的時候,房門被猛的撞開,一個騎士,帶着渾身淋漓的雨水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看了下目瞪口呆的兩個人,那個坐在馬上的騎士冷冷的宣布:“安陽,已經被我占領,你們二位,已經是我的俘虜了。”
趙奢舒服的坐在了剛剛太守的位置上,但他感覺不舒服,因爲這裏還是跪坐,于是就拉過一張桌子,直接坐到了桌子上,吃着眼前的酒菜,聽着手下彙報戰果:“一萬守軍,一個不落,全部就擒,所繳獲的糧食馬車無算。”
趙奢就将一口酒倒在了嘴裏,看着跪坐在旁的守将:“驚不驚喜,驚不驚訝?”
守将很誠懇的點頭:“去而複返,雨夜突襲,都打破了常規。安陽的丢失,我不驚訝。”
“這就對了嗎,隻有出其不意,才是真正的兵道,我哥哥是這麽教育我的。”然後對他陳懇的道:“辛苦下将軍,去張儀處,将這個消息告訴他如何?”
這個守将看了眼門外的大雨:“你讓我做間人?”
趙奢吃驚:“這話從何說起?戰敗了,将戰敗的消息告訴主帥,難道這不是你的責任嗎?”
這個守将就淡然道:“這當然是我的責任,但不是現在,我認爲最少應該是兩天後。”
“爲什麽?”
“因爲兩天後我将安陽失守的消息告訴相幫,相幫已經站在了漳水北岸,趙國的領土上了,那時候他可以從容的決定行止。如果我現在通報給他,估計他的位置在漳水南面,到時候會讓他進退失據的。”
趙奢哈哈大笑:“其實,你去,不過是擾亂一下他的心神,讓他進退失據,這個不必你去做了,因爲我哥哥,趙國的代興君應該已經讓他進退失據了。”
丢下他不管,對着太守道:“你是不是該去大梁,向你的國君彙報下安陽再次失守的消息。”
太守坦然點頭:“這是我的責任。”
這個年代,失敗并不是什麽讓人羞愧的事情,隻要說明原因,也不會受到什麽責罰。隻要不是确認失敗的原因真的是你的玩忽職守,你依舊是公卿大夫。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糧食我已經掀開了,大雨一淋,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你的士兵我該殺的也殺了,對不起,實在是萬不得已,我不可能帶着一萬俘虜四處奔襲,因爲我沒有那麽多兵。剩下的我就不管了,我走了。”趙奢說完,就真的拿起了寶劍,披上蓑衣,連一點留戀都沒有的大步而去,除了塌上的一攤水迹,似乎他就根本沒有來過,讓守将和太守一陣恍惚。
最終倆個人互相看了下,再看看天:“這場大雨,真的讓人昏昏欲睡的懈怠啊。”守将懊惱的說着。
太守攆須感歎:“趙人真的堅韌啊,如此大風大雨,他們依舊能出兵突襲,真的讓人佩服啊。”
守将就羞愧的低下了頭。
說實話,自己這些兵在這樣的雨天裏,墨守成規的休兵,而趙人卻在這樣的雨天裏往來馳騁厮殺。而戰鬥結束,也不在城内民居裏休息,就那麽匆忙的又奔向了戰場,這是一個什麽樣的隊伍啊,我們魏人真的不如啊。
“這樣吧,我們還是分頭行動吧,我去大梁面見國君彙報狀況,你去軍前面見相幫說明戰情,我們行動吧。”
“這是我們的職責,當如此。”然後倆個人吩咐外面的仆從備了車馬,分别上車,最後看了一眼安陽,分頭走進了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