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坐在火塘前,詢問三老:“那麽現在你的這個莊子,和你管轄的這片地區,還剩下多少人口呢?”
三老等同于後世的鄉長,被趙興這麽一問,凄苦的掐着指頭計算了一番,最終報告了一個數目:“我們管理的這個鄉,原有人口三千,現在不足一千,而且都是老弱婦孺逃不走的,就在這裏等死。”
三千剩下一千,那是一個什麽樣的損失?趙興都用無言以對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了。
在這個年代,人才是最大的生産力,沒有了人口,說什麽都是白費。而這個該死的縣令,竟然将自己的家底弄沒八成,煮了他,應該。
“那些人口都到哪裏去了?”這才是事情的關鍵。
在這個年代,人口的逃逸是相當嚴重的罪過,逃跑的轄區官員要負責,而接納這些逃人的官員也是有罪的。這憑空消失的8成的人口,數目是非常觸目驚心的,自己來的路上,就應該看見。
結果這個事情恰恰相反,自己根本沒有在路上看到那些流民,這是一件怪事。事出反常便爲妖,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要想活,去寬縣。”三老一起說。
趙興就想了一下,然後對許傑道:“明日去寬縣。”
寬縣和廣縣接壤,但一入寬縣,立刻便是大不同。
田疇交錯,阡陌縱橫,遠近雞犬相聞,村落生機盎然。趙興站在車轅上遠眺,這正是朝食的時候,新舍舊屋剛剛流行的煙囪裏,都有袅袅炊煙升起,一片田園牧歌都景象。
跳下車,跺跺腳,同樣的道路,是新近夯實返修的,道路兩邊,莊稼長勢好的讓人羨慕,辛勤侍候莊稼的百姓互相歌唱,雖然歌聲單調,但卻蘊含着快樂和知足。
任田依舊挽起褲管,直接下到了田裏,小心翼翼的拔出幾顆麥苗,仔細的觀察,然後欣慰的微笑,拿給趙興看:“主上,此地麥子長勢極佳,今年,一定是一個豐收年。”
趙興對麥子和韭菜到底有什麽區别,他分不清,就仔細的裝模作樣的觀察,一面詢問:“按照這樣的長勢,如無天災,畝産幾何?”
“最低可産麥五斛,最高可産六斛。”
趙興欣慰,戰國時期,一斛等于四十七斤,一畝地能産麥子二百五十到三百斤,已經相當不錯了,可以算作一個豐年。
路上,一個扛犁的漢子,和一個拉牛的老者過來,看到這些一行的車隊,立刻向道邊避開。
這些含笑點手:“請老丈過來說話。”
老者隻好将牛交給那漢子,囑咐他先回,然後戰戰兢兢的走到這些的面前,卻不知道該怎麽稱呼。
這些笑着道:“老者不必拘禮,我們就當偶遇相談。”然後詢問:“我看這裏人煙稠密,雞犬相聞,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老者就面現惶恐,隻是賠罪卻支支吾吾的不說什麽實際的。
這些明白,吩咐從車内取出一匹布雙手奉上:“老丈但說,無論什麽,我都當是過耳之風,不做真的。”
得到這些承諾,老丈才放心道:“既然先生如此承諾,那我便爲先生解惑。”然後一指自己都莊子:“廣縣鄉鄰受難,求告奔走無門,就放開縣界,冒着未來國君處罰,接納廣縣難民,然後拿出備荒的糧食,爲那些流民蓋房安置,那些新房便是。然後請我們雇請那些流民傭工幫助侍弄田地,承諾今年秋天在我們繳納的賦稅裏抵扣,所以流民安心,沒有出現亂子,而我們也多了人手,讓莊稼得以精細的侍弄。”
這些點頭:“您的縣令倒是一個好官。”
見這些誇自己的縣令,而沒說私自收留流民的事,老者更加放心:“誰說不是呢,我們縣令已經允諾那些廣縣流民,隻要秋收結束,他将上國都面君,請懲罰廣縣縣令官吏,讓大家再回家園。”然後神色一黯:“去國都将這事情挑明,雖然廣縣酷吏能得懲罰,百姓能回家園,但我們的縣令因爲私自收納流民,也将獲罪啊。”
這些鄭重承諾:“您老放心,我保你家縣令不罰還獎。”然後厚賞這個老者,蹬車啓程。
許傑請示:“主上,這裏裏縣城還有七十裏路,我們繼續前進,還是就地視察?”
“不必看了,我們回去吧。”趙興就不打算再看了,這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許傑悄悄的上前:“此縣令,當殺之。”
趙興納悶的看着這個家夥,“你瘋了吧,廣縣縣令當殺,這個縣令治理的這麽好,爲什麽殺他?”
許傑理直氣壯的道:“敢接逃人,按律該殺。”
“說實話。”
“田氏代齊。”許傑貼着趙興的耳朵如是說。
“把你的臭嘴拿開。”趙興沉吟了好久之後如是說。
然後趙興就調轉了馬車,不再理會許傑。不過,回去的時候在晃悠悠催眠的馬車裏,趙興再也沒睡着。
廣縣的縣令被煮了,萬人歡慶。寬縣的縣令因爲治理地方有功,被趙興保舉進了朝堂高升了,百姓爲此對趙興感恩戴德。
趙興保舉了自己征辟的兩個士子做了這兩個縣的縣令,趙雍沒有一點猶豫的接受了。
新的縣令當然要有一批新的屬下,于是,這兩個縣令,呵斥退了原先所有的屬下,親自将一批新的趙興的從屬安排了倆個縣的職位。一切都那麽理所當然。
在兩個士子的謝恩中,許傑越庖代俎,一臉嚴肅的和他們交代:“你們是誰的家臣?”
兩個人毫不猶豫的回答:“我們是興君家臣。”
“誰給你們縣令職務,從而治理一方的機會?”
“興君。”
“誰給你們未來更大的舞台廣場,讓你們發揮更大的能力?“
“興君。”
“記住,記住。”
“至死不忘。”
趙興就趴在車窗口看了聽了,然後一言不發的撂下了窗簾,再次陷入了無所事事之中。
廣縣,和寬縣,正好在代郡和邯鄲國都之間,也正好在從代郡山區出平原的交界。
這個位置好啊。未來自己以商興代郡,需要走這一條路,将北方自己的貨物,運送到現在最大的市場邯鄲去,可以在這裏中轉。
而将邯鄲,或者通過邯鄲從中原運送到自己的領地的貨物,也可以通過這兩個地方,運輸到北面去。
自己需要開辟一條同道,按照高速公路的标準施行,從自己的領地,直達邯鄲,進而中原去,而在這兩個縣,設立一個護衛隊,保證自己商隊的安全。
這兩個縣令是自己人了,三年,就調到自己身邊去,再派出自己的心腹過來——
就這麽忽忽悠悠的想着,自己都感覺,自己似乎是想的太遠,跑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