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自己家的看台,趙無疾趙虎等一群家将圍攏了上來,紛紛詢問結果,一聽說鬥将,大家心中不由一突。
上古将兵戰陣,鬥将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戰國前,大家打戰,都要師出有名,叫義戰,也叫紳士之戰。
需要開戰了,大家先互相派個使者,說明戰鬥的原因和規模。然後派出人,先看看戰場,劃分下雙方營地的位置,在哪裏出,從哪裏入。你的該怎麽安營,我的該怎麽駐紮。然後你的大陣擺在哪裏,我的放在何方,互相畫出圖紙備案,得到對方的認可,然後約定日期相對。
春天不行,萬物複蘇,大家要在家種麥子,農事不能耽擱啊。
秋天不行,大家要收麥子,要做到顆粒歸倉嗎。
冬天不行,士兵衣衫單薄,别凍着。夏天不行,太熱,将士容易中暑。若是苦害士兵,那是不仁。
按道理,那就别打了。别打怎麽能行,所以,古代記載多爲某某國于某年春末,約某某諸侯,戰于某某野;或者是某某諸侯于秋末,戰于某某野。是爲春秋。
然後大家開始準備,準備了一年半載,大家選個日子出征,按照當初的圖紙做好一切,然後開始按照約定的日子時辰開始排兵布陣了。
難道這就可以開打了嗎?
還早着呢,這時候,雙方使節做最後的和平努力。大家各自派出一個伶牙俐齒的出陣,在陣前,再将這場戰争爆發的原因,再好好的掰扯掰扯,這叫緻師。如果一方辯論認輸了,好吧,折騰這一年多的戰争,就完了,大家各回各家去了。
但是,經過唇槍舌劍之後,還不能辯論出個讓對方信服的結果來,那第二場開始——鬥将。
大家各派出一個大将,雙方在陣中戰鬥,最終以勝利者決定道理。
如果還不服氣,那才是大軍隊沖呢,但也不過一陣就完。因爲想打上個一日一夜也不成,戰車沖鋒,一個照面,就徹底的亂了,想整頓再來一陣,那是不現實的。
所以,鬥将,代表着崇高的榮譽。
不過趙興的家将之所以忐忑,是因爲,原則上君丘三百士,都不是将,就是原先的兵,還算是民兵的那種,是因爲趙興的原因,才一步登天。這真和大将争鬥,就是一個送死的份。
趙興安慰大家:“鬥将,是賭錢。錢嗎,咱們不是吹牛,就是有錢,所以啊大家不要擔心,輸點,不影響大家的夥食。”
輕松的玩笑,卻沒有換來大家的附和,趙無疾擔心的道:“雖然鬥将輸錢,不過可是規定,三局兩勝,到時候就是輸命了。主上,大意不得啊。”
這才是關鍵,所以,随也沒有勇氣的接下任務,因爲輸了,不單單是自己的命,最主要的是,輸了,就等于将主人的命去一半了。這個責任就大了。
趙興就繼續滿不在乎的給大家打氣:“沒關系的,這場輸了,但我有信心剩下的兩場必赢。所以啊,上去的兄弟隻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比劃那麽三兩下就拉倒,咱們可不是猴子,上去讓人看戲法的。”
他越是這麽輕松的說,結果大家越是感覺責任重大。
趙無疾上前一步,結果趙虎擋住了他:“将軍是主上臂膀,是三百兄弟的頭領,不可有任何閃失,我别的沒有,就有把笨力氣,我去。”
在三百兄弟裏,若論力氣,還真就是趙虎最大,這家夥平時使用的兵器就是一個大鐵錐,同錘。足足七八十斤,舞動起來,那真的是虎虎生風。
“這個安排我看很好。”趙興拍闆:“反正這次輸赢無所謂,趙虎上去,就是不管腦袋屁股一頓打,正所謂,一力降十巧,隻要打出氣勢就行了。然後看看差不多了,你就給他來一個承讓承讓,然後大家哈哈一笑,回來喝茶。啊,喝茶不懂,喝漿。”這個時候還沒茶葉這說呢,大家坐在一起,就喝莫名奇妙的羹,或者是酒。
趙虎鄭重道:“屬下一定竭盡全力。”
“哎呀呀,一根筋啊,我說過,應付應付就成了。别較真。”
銅鑼聲起,賭賽開始。
趙虎也不着铠甲,直接脫光了上身,展現了他古銅色肌肉糾結的壯碩身闆,提着他八十斤的大鐵錐,大步下場。
對方果然早有準備,當看到趙虎提着大鐵錐下場,立刻調整了人選,下場的是一個更高大,更壯碩的家夥。手中也提着一個大鐵錐,那個頭比趙虎更大,走在場地上,一步步,似乎大地都跟着顫動。
這個家夥一下場,立刻引來了滿看台的呼喊尖叫和口哨聲。
其實,不用比,趙興一方已經輸了。
趙興一見,當時伸着脖子對着裁判大呼小叫:“裁判大人,我方認輸,我方認輸,趕緊叫停,讓我的屬下回來。”
這喊聲一出,讓滿場興奮的打了過量雞血的人不幹了,要是都這樣,那這一場賭約還有什麽意思?大家看的就是刺激的過程。至于結局,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雖然以命相賭,其實最終兩個人,一個是國君的叔叔,一個是國君的幸臣老師,最終,誰也死不了。
公子仲當然不幹,他要殺趙興親信,震懾趙興之膽,也要堅決将這場賭約做成死局,要趙興的命。
于是站出來斷然拒絕:“賭品人品,若興子如此無賴,怎麽能爲帝師,怎麽做趙國假相?如此人品還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
古人最重人品名聲,被羞辱殺人自殺比比皆是,最經典的就是爛桃殺三士。如此擠兌,趙興當自殺以圍護自己形象。
結果,所有的人都錯誤的估計了趙興的人品臉皮。他對着對面的公子仲笑嘻嘻的道:“趙老二,你不必如此激我,我是不想讓我的屬下做無辜死傷,這是君子仁慈,有德者的做爲。更是智者的決斷,事明知不可爲而強爲,那就是冷血,昏庸糊塗。這個道理,小到爲人處事,大到治國理政,若沒有我這樣的冷靜決斷,像你那樣一味的逞強好面子,國家早晚會壞在你這種渾人手中。”
這麽侃侃而談,趙雍就忘記了賭約,不由得連連點頭:“老師,說的有道理啊。”
結果趙興和趙老二這裏唇槍舌劍,趙虎卻虎吼一聲:“休要辱我主上,我們打過。”然後直接揮動大鐵錐撲了上去。
公子仲哈哈大笑:“一個貴族,卻不如一個平民有見識骨氣,你應羞憤自殺。”
結果趙興大吼:“趙虎,回來。”
但已經晚了,場地裏傳出一聲霹靂,塵土落下勝負已分,趙虎已經萎頓于地。
看着雖然嘴裏噴血的趙虎,還好,這小子抗打,生命沒有大礙。
趙興總算松了一口氣。就要吩咐手下,将趙虎救回來。
結果公子仲冷笑道:“強将手下無弱兵,膽小怯懦家夥手下,都是雞鳴狗盜之輩。”
趙興聞聽,當時大驚。
趙虎大吼一聲:“君(封君)辱臣(家臣)死,因我而使我主蒙羞,我以我死爲主雪恥。”大鐵錐飛舞,在趙興聲嘶力竭的:“不要”中,擊頭而亡。
公子仲得意的哈哈大笑,雖然最終你有國君太後等等回護,我不一定能殺你,但我壞你名聲,斷你臂膀,趙興,你再難在趙國立足啦。
趙興愣愣的看着自己愛将的屍體,雙眼血紅:“趙老二,你逼死我愛将,我本有心饒你不死,但,現在,我必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