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君喪葬各種禮儀當然都是約定成熟的,有專門的班子操辦。
但陪葬品是馬虎不得的,古人視死如視生,要帶足帶全。
趙肅候一輩子都在打仗或在挑起打仗中過的,就沒有一年消停過,所以殉葬的車馬必不可少,一百輛戰車起。就這一項,就可以抵得上一個小諸侯國的軍隊數量了。就這一個陪葬,就等于滅了一小國了。
當初,有兵車千乘,就是大國強國,當然,經過這幾百年的發展,人口的增長和生産力的提高,現在萬乘之國已經好幾個了,千乘之國,隻能算是弱國了,百乘小國,早就灰飛煙滅在大國的肚子裏了。
現在趙國拿出一百乘陪葬,那不過是一場毛毛雨,爲此一臉悲戚的趙太後認爲寒酸了,爲此趙雍也感覺到悲戚中羞愧。于是,按照規矩周禮,群臣是要奉獻的,就等于後世的随份子,大家又湊了二百乘,這才讓大家感覺到心安。
然後就是兵器,長戈短矛,弓弩箭矢的陪葬,足可以裝備一個齊裝滿員的軍了。天子才三軍,這就等于将一個軍給滅了。
這樣的陪葬,已經等同于趙國和其他諸侯國,幹了一場中等烈度的戰争。
至于先王用過的一切,全部陪葬,這樣,先王在地下用着順手不是。其他林林總總的财寶玉器金錢,更是等于一個中等國家的國庫總和了。
就這一場葬禮就花掉了趙國三分之一的财富。要不說,在古代,是真的死不起啊。
然而,在殉葬的士兵仆人宦官宮女奴隸上,大家出現了分歧。
分歧的不是人道不人道,而是數目的多少,多少才能與趙肅候的身份匹配。
天下貴族有一個共識,那就是人,或者說是奴隸,才是真正的财富,之所以大家出現了反對,是因爲,國君陪葬,并不是全部由國家掏,是要大家随份子的,是要表示心意的。
金珠寶貝無所謂,但人就有所謂了,這才真正關乎大家的财産。于是衆人在保持着貴族風度,展現對先君的愛戴哀思同時,千方百計的不想多出奴隸殉葬。
按照規矩,先君原先服侍過的宦官宮女,還有沒有生養過的姬妾都必須陪葬,以供先君在地下繼續享用。
當談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一股悲戚就彌漫了整個大殿。
趙興看去,那原先的小宦官和周圍的宮女,都面露絕望。
趙興歎口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時候,該自己出手了,救這些無辜者了。進行一場殡葬改革。正所謂,改革無處不在嗎。
挺起身,對着國君和諸位公卿,趙興道:“先王殉葬當隆重,怎麽能因爲殉人少而讓先王沒有臉面呢,我做爲假相,出一千,以示哀思。”
就這一句話,這些立刻收獲了無數殺死他的目光。
新晉貴族就獻一千,那其他老貴族就隻能一千起,這是要人命嗎。
肥義當然知道趙興家底,于是就笑着嘲諷道:“先生,你現在連一個駕車的馬夫都沒有,連一個侍奉的小女都沒有,大言了。”意思就是你急于表現的太恬不知恥太不要臉啦。
趙興就信誓旦旦的道“殉人,有違天和,宮女宦官陪葬,更是不人道,那麽,我将讓宮女宦官出資,以同等大小制造的陶俑爲代替品,既解決了我們人口的損失,又恭敬了先王。”然後直接詢問那些宦官和宮女:“給我一百錢,将你的靈魂敷着在陶俑上,爲先王陪葬,可否?”
滿殿的宦官和宮女毫不猶豫的跪倒:“願意。”
然後趙興看向其他公卿“二百錢,陶俑陪葬,以換你們的奴隸,可否?”
這絕對是明目張膽上墳燒報紙,糊弄鬼的令人發指的做法。但對這種令人發指的做法,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正義的給于指責。
當然,有一個老者學究想站出來,但滿殿上百把殺人的眼神化作的刀子,立刻就讓他知難而退了。
還猶豫什麽,答應,即便千錢也答應,雖然明顯的知道趙興在其中賺了百錢。
然後趙興很驕傲的對着上位的趙雍道:“據統計,爲先君陪葬萬人。”
而趙雍大歡喜,留存人口,不管這人口留在誰的手中,都是趙國的人口,而在陶俑的身上已經賦予了掏錢人的靈魂,糊弄鬼?可以。
而最關鍵的是,萬人殉葬,在諸侯國裏,有面子,相當有面子。
趙興打住興奮的公卿,大聲的道:“陶俑必須是甲士,才顯示先君的武力,所以,我給你制作陶俑,但你必須給我武器盔甲裝備,裝備這些陶俑。”
全部公卿士大夫一起毫不猶豫的跪拜:“喏。”
于是趙興想,最少做一萬陶俑,到時候,自己就收獲了這個世界的第一桶金,發啦。
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這是一個開天辟地的開始,秦始皇就是因此才有兵馬俑。
當然了,自己來了,還有秦始皇嗎?那他得等。
第一個改革了殡葬制度,并且得到了所有人的好感,趙興很有成就感,讓他感覺,其實,改革不是很難嗎。
這些不過是細節問題,更多的細節還需要慢慢的研讨。
關鍵的大事是要派出使節,向周天子告哀,然後向天下諸侯報喪。
其實趙肅侯在各個諸侯中的名聲相當的不好,主要的是這個家夥太好戰。從登基開始,他就沒有一年消停過,跟周邊的諸侯打了一個遍。但他還是一個能力平平的人,每一戰都沒有徹底勝利過。
人就是這樣,當你徹底的打服了他,他會跪在你的面前,對你産生尊重,但你打不過他,或者沒有打服他,他反倒會鄙視你。所以,這次向諸侯報喪,估計沒有人來的。
國君的喪葬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整個過程沒有個一年半載的是完不了的。喪葬結束,趙雍才能再派使節去周天子處報請确認他是趙國國君,現在不算,現在還隻能是自己家承認罷了,這叫權或者叫待,等待的待,就是臨時工的意思。
隻不過這個臨時工轉正,已經是闆上釘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