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盡管他已經有過諸多猜測了,但還是無法确認賀天涯和馬歇爾家族之間到底有沒有關系。
蘇銳不是沒有派人前往美國調查過,甚至還委托比埃爾霍夫進行相關的配合工作,但是賀天涯的保密技術太高了,蘇銳用了很多辦法,卻根本就沒能探知到想要的結果。
隻是沒想到,他現在卻主動說出了這件事情。
面對蘇銳的問題,賀天涯說道:“沒什麽不能暴露的,我本身就是個簡單的人。”
說完,他主動拿過一隻高腳杯,給蘇銳倒了半杯紅酒:“歡迎你回國。”
蘇銳看了那杯子一眼,并沒有去動一下。
“你爲什麽不喝一口呢?”賀天涯很無奈:“我又沒有在裏面下毒。”
蘇銳毫不客氣地說了一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好吧,你要是這麽認爲的話,我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賀天涯說道,“我最近準備去美國一趟,收拾一下爛攤子。”
蘇銳微微一笑:“這樣才好啊,最好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聽了蘇銳的話,賀天涯搖了搖頭,他笑了笑,抿了一口紅酒,并沒有再多說話。
蘇銳陪着他沉默了十幾分鍾。
這十幾分鍾的時間裏面,張紫薇覺得無比的漫長。
她隐隐地感覺到這兩個堪稱天之驕子的男人在交鋒,但是卻不知道他們具體的交鋒方式是什麽。
張紫薇的能力固然很強,可是,她不是軍師或雅典娜,她暫時還看不透賀天涯的舉動。
攥着蘇銳的手,她感覺到自己的手心也在微微的出汗了。
“來,喝一杯吧。”蘇銳忽然舉起了杯子,跟賀天涯碰了碰。
後者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他然後抹了抹嘴,自嘲地說道:“看來,最懂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
張紫薇更猜不透賀天涯的用意到底是什麽了,這個家夥今天怎麽顯得神經兮兮的。
“活着都不容易。”蘇銳搖了搖頭,“其實你完全可以不用站在我的對立面,你還沒有壞到那個程度。”
“壞?”聽了蘇銳的話,賀天涯冷笑了兩聲,“我從來都不認爲我跟這兩個字有任何的沾邊。”
“你會告訴我,這隻是立場不同,對嗎?”蘇銳也報以冷笑。
“難道不是嗎?”賀天涯拿過酒瓶,竟是又主動給蘇銳倒了一杯酒。
以往,這是在他身上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當然不是。”蘇銳眯了眯眼睛,說道:“你有好幾次都差點殺了我,你妄圖殺一個好人,那就是在作惡。”
“真是一個不錯的論點。”賀天涯主動跟蘇銳碰了碰杯子,眼底閃過了一抹嘲諷:“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我現在就在你面前,爲什麽你不殺了我?就像是你幾年前廢掉那幾大世家的繼承人一樣?”
“你想激怒我,然後讓我對你出手,你就有了把柄了,對嗎?”蘇銳搖了搖頭,呵呵冷笑兩聲。
“這麽低端的做法,可不是我的風格。”賀天涯說着,還順帶着鄙視了一下自己的堂弟,“你當我是白忘川那個廢柴。”
“現在的我和以前不一樣了。”蘇銳眯了眯眼睛,“以前的那一套在國内行不通了,我也不可能再簡單利落的幹掉你,但是,當我能幹掉你的時候,我不會有半點猶豫。”
這兩人的言語之間一直在打機鋒,除了他們本人之外,其他人根本不了解這其中究竟是什麽意思。
其實,張紫薇的智商已經算是極高了,但是她也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
賀天涯揉了揉太陽穴,狠狠的皺了皺眉頭,往沙發的靠背上一靠:“唉,你真是越來越成熟了,有你這樣的對手,真是讓我感覺到頭疼啊。”
蘇銳看着他皺眉頭的模樣:“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頭疼。”
“這是一語雙關?”賀天涯繼續揉着太陽穴,自嘲的笑了笑,“思慮過度,所以頭疼,這很正常。”
他和蘇銳碰了碰杯,又一飲而盡。
蘇銳看了看杯中的紅酒,也喝掉了。
“少喝一點。”張紫薇扶住了蘇銳的手,她的聲音之中帶着關切的味道。
“真是羨慕你。”賀天涯很認真的看着蘇銳:“人比人,氣死人啊。”
“我有什麽好羨慕的。”蘇銳自嘲的笑了笑,“不過,我确實要比你好那麽一點點,我身邊有大把的人值得信任,有那麽多人可以用性命托付,你有嗎?”
賀天涯并沒有沉默,甚至是毫不猶豫地說了一句:“我确實沒有。”
不過,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着說道:“曾經有過,但是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了。”
“爲什麽我覺得你像是在打啞謎?”蘇銳笑了笑。
“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吧。”賀天涯說着,又默默的幹了一大杯酒。
“好吧,我算是看明白了。”蘇銳說道,“你出了那一場車禍,把你的腦子給撞壞了,對不對?”
今天賀天涯又是放煙花,又是喝酒,還主動地說了那麽多沒頭沒腦的話,這和以往最驕傲的他一點都不相同。說得重一點……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遇到什麽事情了,不妨說說。”蘇銳說道,不過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毫不客氣地來了一句:“當然,我是絕對不會幫你解決的。”
賀天涯微微一笑,然後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又沉默了幾分鍾。
蘇銳看了看手表:“我的時間很寶貴,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我可能也陪不了你了。”
說着,他牽起張紫薇的手:“紫薇,咱們走吧。”
張紫薇點了點頭,對于蘇銳的話,她自然不會有半點異議的,不過,隻是在準備邁動步子的時候,張紫薇的身體輕輕一震。
因爲,她赫然看到,從賀天涯的眼角,流出了兩行眼淚!
這簡直不可思議!
這麽冷血這麽狠辣的人,竟然也會流淚?
至少,在張紫薇看來,這是極度出人預料的!
“怎麽會這樣?”張紫薇本能的說出來了。
蘇銳也看到了賀天涯的眼淚,他并沒有多麽的驚訝,似乎這種淚水的出現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一樣。
“這個家夥的心裏顯然是有點空虛的。”蘇銳重又坐了下來,對賀天涯說道,“是不是初戀嫁人了?”
賀天涯睜開眼睛,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我隻允許自己流這一次眼淚。”
他掏出了一張紙巾,擦了擦:“讓你見笑了。”
蘇銳說道:“能讓你都哭成這樣子,我真的很期待,很想見見這個讓你如此喜歡的姑娘。”
“過往種種,皆是虛妄。”賀天涯從始至終都沒有正面回答蘇銳的問題,“那麽,如果未來也是虛妄,你會怎麽辦?”
“你跑這裏來跟我談佛經了嗎?”蘇銳攤了攤手,“抱歉,我從來不承認什麽是虛妄,我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我的未來也一樣是要靠雙手去創造的,還有,我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我的信仰……是共産主義。”
這句話讓一旁的張紫薇抿嘴輕笑。
“回到國内之後,我發現郁悶的時候卻沒有人能和我一起聊聊天,想來想去,也隻有找你了。”賀天涯說道,“你說這是不是一種悲哀。”
“一句話罵了兩個人。”蘇銳呵呵一笑。
“唉。”賀天涯再次一反常态的長出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我很羨慕你,如果你能把你的紅顔知己分給我一個,我想我今天也不會走這麽一遭了。”
“是麽?”蘇銳的眼底閃過了濃濃的嘲諷:“賀天涯啊賀天涯,你到現在都不明白,真心是可以換來真心的,以你的條件,如果做不到這樣的話,那隻能說明……你太自私了。”
今天晚上,這兩個男人的對話簡直充滿了機鋒和哲理,張紫薇算是聽明白一些了,可附近的幾個手下卻還是一頭霧水,他們一邊警戒着,一邊納悶着——難道世外高人們說話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你說的對,沒有人不自私,隻是自私的程度不同,而我的程度要比你重很多,我不可能爲了任何一個人奮不顧身,哪怕這人是我的父親。”賀天涯說道。
蘇銳并沒有接這話茬,而是嘲諷地說道:“白家三叔可不會需要你來奮不顧身。”
“我有一個問題。”賀天涯看着蘇銳的眼睛,說道:“如果我把這些自私的想法收起來,變得和你的心态一樣,這樣我會不會變得更加強大起來?”
“有可能吧。”蘇銳淡淡地說道,“隻是這種概率微乎其微,你注定不可能改變,除非死。”
“除非死?”聽了蘇銳的話,賀天涯又自嘲地笑了笑:“我會試着改變,然後戰勝你。”
“呵呵。”蘇銳對此隻能冷笑兩聲。
賀天涯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高腳杯重重的頓在了桌子上,說道:“多謝今天晚上陪我說了這麽多話,告辭。”
說着,他便轉身朝着蘇荷酒吧的門口走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兩輛警車已經停在門口了。
張紫薇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而蘇銳卻揚了揚眉毛,對着賀天涯的背影喊道:“先别着急走,警察叔叔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