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中他包括與妻子李玉娘相遇,相識,相愛的過程都一一回憶般說起。在那時候他隻懂得斬鋼劍,未到斬水劍的境界。然而李玉娘不一樣,盡管沒有公開宣揚,那時候她實際已是斬水豪強的一員了。藍橋有天賦,有财富,但是在那位叫做‘李丁山’的嶽父面前,他連一個屁都不算。
原則上,藍橋唯一的遺憾就是擁有一位叫做李丁山的嶽父,否則他的人生就完美了。
小倆口不顧老爺子的反對,毅然成婚。
因爲修練的關系,兩人暫緩了生育,隻收養了一個天賦上佳的徒弟。可能是上天見憐,也可能是愛妻相扶,幾十年後藍橋終于登上斬水豪強之列,終于能夠在嶽父面前擡得起頭了。這時候,他們養育幾十年弟子也有驚喜,同樣修成了斬水劍術。
一門雙喜,藍橋本來進入了完美的人生序曲。
很可惜……
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件,他們最聽話,最鍾愛,最乖巧的徒弟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挫折。他跑到上層域界尋找李丁山比劍,當然,他不僅爲了自己,也爲了讓自己的‘父親’在嶽父面前擡得起頭。但是結果非常遺憾,他完全被吊打了。
同樣是斬水劍,李丁山跟他相差不止十萬八千裏。
第二件事幾乎同時發生。
那就是……天賦更高,上天更寵的李玉娘修練成了斬風劍。在那一刻她超越了丈夫,更超越了父親李丁山,成爲劍祖和聶道行之後的天下第三人。在這種大喜之下,他們沒有留意弟子的失落。在他們心目中,劍士遇到挫折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然而。
很快的,夫妻倆接到李丁山的來信:暴怒式的責罵,仇恨式的申訴。
原來,他倆那傲性未脫的‘弟子’在練劍場中殺了幾個練劍場的偏職門人,這件事李丁山在鬥劍之後才知道的。看到‘弟子’溜走了,李丁山大怒,勒命藍橋要綁徒上交,嚴懲大戒。來信中有一句話說得很嚴重:除非你能打得過我,否則這小畜生我一定要關押一千年,以儆效尤。如不交人,再無父女之情。
李丁山是靈山十秀之首。
換句說話,他是聶道行的首席大弟子,練劍場發生禍亂,他李丁山必須第一個站出來。
這時候。
心憐乖徒兒的李玉娘毅然做了一個很荒謬的決定:她要使用靈魂轉移,當自己苦練出的斬風劍轉移到丈夫身上。隻要丈夫能夠擋住父親,當成兒子一樣養育的徒弟就不用拘押了。那時候,争辨起來的夫妻倆都沒有留到徒弟的表情。
最後,藍橋妥協了……因爲他打不過李玉娘。
就這樣。
身受重傷的藍橋遠走它方,隐藏閉關,修練并适應這種突然獲得力量。靈魂缺損的李玉娘則留在藍氏宗族中,繼續照顧乖巧的小徒兒。直到十幾年後禍亂大變,閉關出來的藍橋瘋狂複仇,一直殺到徒弟面前才得到這樣一句話:“既然是給,爲何不能給我,我不是你們的兒子嗎?”
“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敗在李丁山手上,心性出現了異常。”藍橋并無仇恨之意,反倒好像在感歎着。
“他想赢回來。”杜南聽得明白。
那一份叫做‘斬風劍技’的靈魂轉移力量,他的徒弟更加想要。在李丁山手下慘敗,傲性未改的他的确‘受傷了’。這時候兩夫妻在他面前秀恩受,這個自認‘兒子’的小天才徹底抓狂了。或者在以前他是一個不錯的徒弟,在這一次機緣之下他‘逆反’了人生。
如果夫妻留意他的變化,哪怕花上一段時間教導一番,這一切禍患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可惜。
那時候夫妻隻想‘解決’這個難題。
這種盲目‘維護’讓自認成熟了的徒弟更加難受,也變相地催促了他的異變。
“嗯,所有故事到此爲止。現在,杜先生你聽懂了嗎?其實藍某就是一個斬鋼劍士,直到遇一位真心相愛的女子,在她付出一切支援的情況下,藍某人才登達這種境界。複仇之後,我從來沒有告訴别人我懂得斬風劍。在我心目中,玉娘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三人。”藍橋很平靜,達到一種空寂的境界。
“我懂了,所以你才想去陪她。”杜南真的明白。
衰大莫過心死!
李玉娘癡愛藍橋,藍橋何嘗不是‘沒有妻子就活不下去’的癡情種呢。
這麽多年不死……隻因爲他承繼了妻子的斬風劍技,他不能随便死在一個小毛賊手上,更不能自裁自絕,亵渎了妻子留給他的力量。找到一位能夠殺死他的人,這才是最完美的結局。
“我曾經将希望放在步天峰身上。後來他得到烈陽光盾,他變了,我失望了。”藍橋繼續說道。
“我能理解。”
杜南所接受的記憶中,擁有神秘人物幫助‘自己’獲得烈陽光盾的記憶,卻沒有對戰藍橋的記憶。心想這個神秘人物肯定是藍橋,因爲他看中了步天峰的天賦。
在這一瞬間。
杜南的心湖泛起一陣陣波瀾。
忽然間。
他覺得眼前這位男子跟自己很像……不,嚴格來說,他跟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樣:天賦上佳,少年天成,雖然悍勇無畏,卻也不通人情。如果不是易世重生的改變,自己将來的結局恐怕跟這位男子沒有差别。
再細細心想,現在的自己真正改變了嗎?
得到雷霆力量,擁有魔能,聚結銀葉團朋友……盡量努力改變一切,可是直到現在,自己本性還是沒有改變吧。
由始至終。
還是被人家打了一拳,奉還别人三腳的心性吧?杜南忽然想到銀葉團之殇。那一次,整個團體都被烈火烤煉。雖然大家都支撐了過來,也躍晉到更高的層次。不過銀葉團還是沒能回複當時的生氣,那些熟悉的身形依然不在身旁。
歸根結底,是不是自己太仁慈了一些?
“杜先生在想什麽?”藍橋看到杜南異常,不禁奇怪問道。
“一些過去的事情,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情。”杜南也不言明,說道:“藍大先生,你跟步天峰是兩種類型的人。你的力量和成就都比步天峰高很多,卻沒有處事和辦事的能力。藍氏一族和藍夫人的禍患,如果換成步天峰來應付,哪怕他的力量僅有你的一半也能做得比你好。在智慧和謀略上,你比步天峰要差很遠。”
“嗯,你說得沒錯。不用說步天峰,任何一個正常人也能做得比我好。杜先生,所以呢?”藍橋也是點頭。
“我跟你一樣。”
杜南輕輕歎道,然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身現浮現一種無法言喻的微光。
整個人仿佛打破什麽梏桎。
緩緩進入一種靈魂升華,蛻化轉生的狀态之中。
慢慢地。
杜南睜開雙眼正視藍橋,神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以前的我跟你差不多,以爲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夠了。但是,所有世事都擁有千絲萬縷的關聯,你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個想法都會影響到其他人。無論你願不願意,總有很多事情朝着你不願意發生的方向發展。”
“所以?”藍橋依然在問。
這時候。
他看到這位年青人改變了,不是變強或者變弱,而是一種心靈上的蛻變。
仿佛一朵鮮花結成了果實。
“我是千年族人。”杜南沒來由的一句,然後又自嘲一般說道:“在以前,不,現在的我也一樣想着:将千年族人全部找出來,并且使用自己的力量保護這些數量越來越少的族裔,力盡我作爲同族的義務。藍大先生,你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換了我有力量也會保護族人。”藍橋說道。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現在有一個人有很不一樣的想法。他是‘步天峰’,一份被我完美切割的記憶。現在我使用‘步天峰’的想法再想一次,發現整件事情完全不一樣了。”杜南還有一種飄忽恍悟的境界中。
“現在是什麽樣子?”藍橋懂了。
這個年青天才的想法變了。
不是‘步天峰’的記憶改變了他,而是他改變了自己。或者說,他‘覺醒’了。
“我現在在想:千年族人一直被當成商品,一直被天下人所淩壓,爲什麽……千年族人不能反過來淩壓天下人?”杜南眼瞳發亮,腳下一個巨大光輪展開,将藍橋一迸納入其中:“千年族人很弱,但是我不弱小。爲什麽我要保護千年族人,而不是代表千年族人将整個天下的豪強踩在腳下?”
“所以,你不再防守,你要進攻?”藍橋笑了。
一人敵對天下人?
這隻是一種比喻。
藍橋隻知道一件事:這一瞬間,這位杜南跟自己一樣了……老老實實當呆頭女婿有什麽好,妻亡,族散,徒叛親離!想要真真正正的做人,就要殺到一個宗族連一頁文字都沒人敢記錄,殺到幾百多個神國都崩析瓦解爲止。
防禦?防禦是什麽?
當你殺光了敵人,還要盾牌做什麽?
“沒錯。我不會銀葉團發生同樣的事情,僅僅增強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人心不改,命運就不會改變。現在……”杜南慢慢抽出殇焰劍,劍指藍橋說道:“你和我正站在一個叫做‘命運之輪’的太古神威上,也站在命運的交叉路口上。這一次可能是我成功地改變,或者不自量力地作死。”
“杜先生,我無意取得任何東西。”藍橋真無活意,隻求一死。
“我真的懂你這種心情,藍大先生,現在押賭的人是我不是你。其實現在我也不想要任何東西,隻想跟過去的自己做一次了斷。”杜南長長呼了一口氣,又說道:“我摸到了斬空劍的門檻,本來,我在三十劍之内一定能斬殺你。”
“噢?”藍橋眼神大亮。
“現在,我賭三劍殺你。”杜南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意志,仿佛在跟命運之神作交易:“如果我做不到,終生不用五輪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