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一切,讓沒經曆過這時代的畢月,有些能感同身受婆婆爲什麽會接個電話會住進醫院。
她想,或許任何人身處這種氛圍中,都會動容。
她們身邊站這認親的,老太太白發蒼蒼,八十多歲的高齡,歸來的老兵帶着兒子女兒孫子外孫女,一大幫人,當即就呼的一下,陣勢強大的跪下。
估計走時,那老兵還不大呢,更不用說成家了。而現在頭發白了。卻抱着他母親腿哭的像個孩子。
畢月一想到要是她的小溪和小龍人,有一天會被迫離開她近四十年……
正想到這,那老太太忽然聲音嘹亮,口齒清晰一聲乳名喚出口,乳名太起渲染效果了,周圍所有人全都跟着哭了。
畢月眼圈兒紅紅,攥緊婆婆的手。婆婆這手潮乎乎的還哇涼。
她和楚亦清看周圍認親的看的這個激動,倒是此刻的梁吟秋,她隻顧盯着走出的人群。
梁吟秋還問她們:“我這頭發亂沒亂?”
楚亦清和畢月對視一眼,倆人趕緊一起安撫:
“媽,您一點兒也不老。”
“媽,舅舅指定一眼就能認出你,放心,您沒變模樣。”
“他怎麽還沒出來?啊?不能又等幾個月跟下一撥吧?”
楚亦清也翹腳探頭瞅,邊眺望邊肯定道:
“不能啊。都通知了能回來。”
話音兒剛落,從遠處走來一撥人。
楚亦清眼睛一亮,趕緊揮手:“嗳?媽,您看那是不是舅舅和阿毅哥?”
畢月聞聲望過去,隔着人群翹腳一看,入眼先注意到的是四個整齊着裝一身黑西服的高大男人。
然後是戴墨鏡、一身米白色休閑裝,港派十足的中年男人。
他正攙扶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裝拄着拐杖的老人。别看那名老人腿腳似乎有些問題,但精神矍铄極了。
畢月眼中,婆婆先是瞬間捂嘴,好像愣了一下後,忽然又化身成了年輕人。
真是飛奔一般的跑,前面全是人,婆婆愣是能逮個空就鑽過去,然後她就聽到婆婆聲音極其歡快地喊了聲:
“哥!”
……
畢家客廳裏。
畢月一邊咬蘋果,一邊盤腿大坐握話筒,對楚亦鋒學道:
“早知道我不去了。我多堅強一人呢。等我坐到車裏一瞅,鼻子都哭紅了。簡直了。
你媽那哥喊的,唉。我現在都忘不了那一幕。
還有,她喊完了,你舅那手是哆嗦亂顫的摸他中山裝衣兜,我還以爲掏啥呢,結果是一袋槟榔糖。
你說,哎呀,楚亦鋒,這可見走的時候你媽還吃零食呢,當哥哥的估計每次回家都給妹妹帶吃的呗。”
“沒有記者采訪舅舅嗎?”
畢月趕緊彙報:“有,尤其是國外媒體,我發現他們好像看熱鬧從不嫌事大。你舅說了好幾句。我記得有一句是百戰留得餘生,才識老來更苦。他說想家是人類的天性。
還有一句是Oldsoldiersneverdie,Theyjustfadeaway。”
電話另一端的楚亦鋒沉默了下,才高速道:“那是西點的軍歌。意思是老兵永遠不死,他隻是凋零。”
畢月放下蘋果,這回認認真真評價道:
“見到舅舅那個人,就能想象得到當年該是何等的英姿勃發。
而且楚亦鋒,他這趟回來除了給你媽帶那包糖,你猜還帶啥了?這就是我說最感人的地方。
他居然讓助理還有你梁毅哥背回57個骨灰盒。
我們在外面等半天兒,他們比别人出來的晚就是在辦這個手續。
楚亦鋒,一個骨灰盒十公斤啊,57個。
他被采訪時,說這都是當年跟他一起參加遠征軍的同鄉,更是他的屬下。
他說他能活着回大陸,也一定要讓這些離家的人魂歸故裏。
梁毅哥和我還有你姐說,爲了辦理這個手續,爲了能被批準背回來,足足奔走了兩個月的時間。他兩個月時間什麽事兒都沒幹成。
總之那一幕……
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估計舅舅背57個是審批的最高标準了,要不然啊,他能帶回更多。
太、震撼。”
電話另一端這回幹脆沒聲了。
畢月卻停頓了下繼續道:“我那一刻忽然明白,你爲什麽腿受那麽重的傷,我還坐月子你都不回來,非要給蘇桐城送回家鄉。我覺得以前我真的有很多不太理解的東西,我真是有差勁的地方,真是……”
電話裏傳出輕笑聲:“這怎麽說着說着改批判自己了?媳婦,你可别這樣。來,再跟我說說舅舅他們後來呢?”
“噢。”畢月馬上拐回正題。
她學了給大家都帶到了會所,說舅舅梁吟生是真有文化,說話辦事,情緒激動時還能揮毫潑墨。
跟楚亦鋒還吐槽道:難道人家是經曆過那個年代高等教育的事兒?還是你姥姥家是幾代望族的事兒啊?
明明都住四合院,院子面積也都差不多,她家怎麽擺設怎麽住都一股農家院兒的味兒。
結果到了梁吟生的宅子一瞧……畢月還強調:
“我第一次去,楚亦鋒你得允許我驚訝,那家居然配備老管家,而且是老家來的人。
據說以前老一輩就是給你姥姥家當仆人的。
你說都隔了四五十年了吧?至不至于還有那種老式觀念?怎麽就能這麽忠誠。
我要沒親眼見着都不敢想象,這什麽年代了,沒錢什麽能幹得了?
哎呦,置身那院落就覺得我俗透嗆了。
不過一瞅見你姐,呵呵。我被治愈了。她帶着你姥姥家基因居然比我還俗氣。”
“所以我說……”
“你先聽我說。嗳?就你舅,他在匪軍那面以前什麽職位啊?我怎麽瞧着比咱爸還、咳咳,看起來有派頭。”
楚亦鋒經提醒想起重點了:“媽跟舅舅要回老家吧?舅舅這次應該是能呆三個月。那咱爸那面現在說什麽了沒有?”
“啊?我住娘這面兒呢,也沒回去看啊。”
男人斟酌了下:“你應該回大院兒看看。”
“爲啥?”畢月自個兒問完眼珠兒轉了轉,拉着長音哦了一聲:
“媽陪着舅舅回老家是忙正事兒,爸要這時候多想,哼,你小心眼原來是随他!”
……
楚老太太捏着拐杖坐在餐桌邊。
她的對面楚鴻天正在大口大口吃炸醬面,一口面一口大蒜的,埋頭猛吃。
老太太歎了口氣才說道:“大天兒啊,你有啥可擔心的?她梁吟秋現在都有孫子孫女了,還能跟她哥跑國外去是咋的?”
沒聽到兒子回話,老太太繼續掰扯道:
“再說那年月,是,她歲數小就嫁你了,可她啥成分?你又沒拿槍逼着她。
這些年,咱對她啥樣心裏沒數嗎?
她現在仗腰的回來了,那又能咋的,幾十年過去了。
要是沒嫁你啊,哼,就小鋒他媽那模樣不定啥結局呢。不是我嘴黑,現在能不能見着她哥都兩說。”
楚鴻天停下筷頭:“娘,我們都多大歲數了,說不着那個。”
“那你是因爲啥愁眉苦臉?因爲小鋒他媽回老家?哎呦,你平常又不咋招家,家裏有吃有喝的,她走不走能咋的?”
“我?”
“我啥?我的個大天兒啊,兒子啊,你糊塗!
你要是因爲她哥以前那個身份,那你更是個棒槌。
人家國家都不管了,要管能讓回來嗎?說明啥,過去就過去了。
你别老是人家聯系咱家爲情報,在哪呢情報?你都要退了,他都要土埋半截脖了,爲啥情報能費這勁,你手裏有嗎?跟那都扯不上!
至于等他們從老家回來了,你願意見就見,不見拉倒。
咱楚家也不花她梁家一分,她那哥哥再能耐,咱不借光就完了呗,咱家也不差啥!”
“娘,我就想消停吃頓炸醬面行嗎?”
“行!瞅你那樣兒,啧啧,離開梁吟秋就跟天塌了似的,白瞎我找算命給你起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