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手将包間裏的衛生間門關上。
畢月壓下剛才被惹惱的情緒,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笑呵呵問道:
“怎麽了?”
“姐,林總和許叔要給咱們調來六台鈎機還有鏟車。”
畢月意外:“啊?”
“他們說咱家工地家夥什太少,影響進度。”
畢月瞪畢成。跟人說那個幹啥?一台鈎機多少錢?
現在這時代,所謂大公司和小公司的區分,就在于這些大型機器的數量和鋼筋水泥錢。
她買兩台車,掏空大部分的存項。六台,這得欠多大人情?
畢成漲紅着臉有點兒無所适從。這不是人家問嘛,他順嘴就說了,又不是故意的。
姐弟倆的表情,席間坐的兩位林氏當家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林鵬飛擡腕看了下時間,又雙手搓了搓臉。
最近天天吃工作餐,飯桌上基本也在談生意,有時候都覺得不如自己下碗面條,今天算是很盡興了,喝的很到位,該到了散場的時候,利落截話道:
“明天接收一下。我能給你再調去四個司機,有老師傅在,那挖掘技術可不是會開就行。你派幾個手下踏下心學。啊?就這樣。”
畢月呆楞了幾秒反應過來,你别就這樣啊?臉色通紅連連擺手,掏心窩子大實話道:
“可别。林總,許叔,我們姐弟倆一見到你們就攀關系,像神經病似的挺熱情,一方面是從前那些機緣,種種吧,反正見面就挺激動,就是覺得咱能遇見挺難得。
我們也真心想跟你們多走動,像朋友那種。
可沒有說咱認識上了,借着以前的關系,然後讓你們幫我們這種念頭。
真的,我真沒動過那種心思,一點兒都沒動。你們要這樣,我、我太難堪了。”
許豪強很嫌棄地看畢月:“你啊,心眼跟篩子似的。打咱認識我就瞧出來了。不如畢成實在。欣賞還是讨好,是不是想攀關系,你覺得是你叔我看不出來啊,還是林總看不出來啊?”
“不是,我……”
許豪強眼角皺紋堆起,笑道:
“行了啊丫頭,什麽這個那個的,接着吧。在講究錢的年代,要想讓我和林總對你念念不忘,時不時得提醒你請我們吃飯,你就記住了,想讓誰記得你,最好的辦法就是欠人東西不還。”
畢月雖然被逗笑了,但心裏一時很怅然。
她邊笑着搖頭,邊走過去拿起紅酒瓶倒了半杯。
畢成看到他姐這樣,不但沒攔,他也趕緊倒了一盅白酒,一張喝的通紅的臉看向林鵬飛和許豪強。
畢月有些感慨道:
“一直以來,我們姐弟倆都算很幸運,總會碰到好人。
從油條攤,不認識的大姐。
學校裏,能夠設身處地爲我着想的老師。
到許叔,真的,認識你是結識了很大的善緣。
就連隻是聽你提起飛哥,像話本似的聽幾耳朵,我們姐弟倆都能借光。
你們都是陌生人,跟我愛人、我叔那種還不同。
我從前也覺得誰行誰不行,拼,隻要敢拼就會行。
走到今天卻覺得那話不對。三分能耐,六分運氣,一分靠貴人扶持,我占了很多。感恩。”
坐在餐桌前的兩人,看着畢月和畢成的眼神都很溫和。
是,善緣,所謂善緣就是别看眼下當前,能幫一把是一把。
畢月和畢成也對視了一眼,這才雙雙舉杯,姐弟倆一起說道:“林總,許叔,謝謝。”
包間裏彌漫着讓畢月感動的氣氛,可門外的楚亦鋒,裏面傳出的聲音越熱鬧,他那顆心越跟八爪撓似的。
從畢月進了屋後,他就一直杵在門口,進退兩難躊躇的狀态。
不進去……不進去不甘心。
進去吧,被畢月警告會跟他沒完,還有點兒不敢。
他媳婦懷孕喝酒,禍害他孩子。
抹紅嘴唇,穿高跟鞋,還弄一身紅色西服,紮眼。披散個頭發,整那模樣挺風情,挺個大肚子還漂亮的不像樣。
她嫁人了,懷孕了,還不耽誤她勾引人是吧?
罵他,說他神經病。
揭短,說他楚家上梁不正下梁歪,點着他鼻子,點臉上那麽罵他,拿他姐那事兒給他定連坐罪。
他楚亦鋒任何時候,到什麽境地下,也沒被任何人這麽羞辱過。
可他妻子,最親的人,這樣對他。
最關鍵的是,他幹什麽了?他倆誰錯了?
怎麽她犯了原則性錯誤還能一臉理所當然?還能反過來倒打一耙?!
楚亦鋒雙目緊盯着門,筆直地站在那,雙拳捏的咔咔響,心間五味雜陳。
而管家關叔站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對身後過來叫楚亦鋒的小康擺了擺手,也揮退了走廊裏的服務員。
望着楚亦鋒那被氣的通紅的脖子和側臉,心下也挺無奈,他覺得這小兩口很莫名其妙。
你說就是正常請客吃飯,眼下馬上就要迎接下一代當爸媽了,那點兒信任還沒有嗎?
再說兩邊也都有旁人在,又不是男女單獨約會。
最普通的事件,到了這對兒小兩口跟前兒,就感覺倆人一照面,忽然間全炸了,沒一個有智商有理性。
關叔兩手置于腹前,微彎着腰的站姿,此刻無奈的搖了搖頭。
就是太般配了,對,太般配造成的。
相貌上自不必說,就說爲人處世、接人待物那幹脆勁,分開時在各自領域又都有本身的價值,也都各自說的算。
以至于啊,沒有一方是弱的,都想擺弄對方,讓對方聽自己的。好時怎麽都好,不好時,瞧瞧,連吃醋都針尖對麥芒。
這要是有一方,事業性情相對弱些,或許能好很多。
關叔走上前,拍了拍楚亦鋒的肩膀,就在楚亦鋒怒氣恒生想問你怎麽還在這時,關叔攤開手,手裏是兩張金卡。
“給他們的?”
包間門打開了。
楚亦鋒和林鵬飛瞬間四目相對。
畢月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挺溫和:“你怎麽來了?”
楚亦鋒趕緊伸出手:“林總。”
林鵬飛意外的一挑眉:“楚首長是?”
“對,是我父親。”
“啊,你好。”
兩個男人猶如紳士般互相握手,畢月也一臉笑意上前,介紹道:“這就是我愛人。”又沖許豪強一伸手,示意楚亦鋒:
“這位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許叔,也是林總委派在京都的負責人。”
許豪強像個長輩般,一雙醉眼上下掃了遍楚亦鋒,伸出手時給予評價:“小夥子,一表人才啊,難怪這丫頭早早結婚。”
楚亦鋒陪着畢月和畢成送客,一路上,這對兒小夫妻的表現,就跟剛才恨不得掐死對方的人不是他們似的。裝的偶遇很自然,裝的非常和諧體面。
夫妻倆外帶個畢成一直站在會所門口,望着黑色轎車漸行漸遠了,這才轉身,轉身間就不是他倆了。
楚亦鋒沖畢成擡了擡下巴,緊蹙劍眉:“你先回去。”
“啊?”畢成看向他姐,發現他姐臉色也很不好看。
畢月冷哼了下,遞給畢成車鑰匙:“你姐夫那還有一桌,我得認識認識,你先回。”
倆人返回院子裏,并肩挨着走,看起來很親密,可離近的關叔,此刻都恨不得要沖上前說句“别吵了,有必要嗎?”
“畢月,你拿我當丈夫嗎?指着我鼻子罵。我在你心裏是什麽,啊?!”
“我告訴你,隻有思想龌龊的人才會把别人想的都那麽不堪。你明知道我在幹嘛,說的那叫什麽?懂不懂得尊重人?跟你姐一個德行,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楚亦鋒被氣的手抖:“我有什麽賬讓你算?又提我姐,你真是過分的可以。你還知道有些話不能說?我對你太失望了。現在我又龌龊了,不是你再說一句?”
“你龌龊,你愛失望失望去。擡大姑娘進門,那大姑娘呢?我也對你失望失望。”
畢月站定,回頭看向關叔,那意思你給我領路。
“你?好,我給你介紹,我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楚亦鋒大步流星先走一步,他身後的畢月聽到:
“簡直不可理喻!”
……
楚亦鋒一掌推開了包間門。
“楚大哥?”
楚亦鋒臉色很難看,白雪以爲是沖她,端着筷子僵在那。
而走在走廊裏的畢月,她都不用看到楚亦鋒那張臉,就知道那死脾氣恨不得想掐死她。
楚亦鋒不陰不陽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話音兒落,畢月也随之進了屋。
“這是我愛人,畢月。”
“愛、啥人?”戰士小李傻住了,愣愣地看向畢月。不過反應還算快,馬上騰的站起身敬軍禮,又補了句:“嫂子好。”
畢月笑的很自然:“你們好。”正打算說幾句客套話,讓人坐下該吃吃啊。
白雪手中的筷子掉地。
她緊盯着畢月的肚子,不但如此,她還伸出手指指着畢月的肚子半張着嘴。
畢月的臉徹底挂不住了,最起碼的禮貌呢?
“這?”白雪又變成一邊指着畢月的肚子,一邊瞪大眼看楚亦鋒,眼中的意思很明顯,她要解釋。
隻是在着急站起身想要說話時,忘了傷腳,一個趔趄,她跟前兒的碗筷噼裏啪啦全掉在了地上,熱湯又撒了半身。
畢月立刻冷冷的看向楚亦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