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鐵林上前要搶過電熨鬥。
“别鬧,我這正熨着呢。”
“哪弄的燙衣架?”
梁笑笑得意洋洋回道:“自己做的,就你那小闆凳報廢了,我又找了塊木闆,找了件你的破衣服縫上的。你看怎麽樣?”
畢鐵林上前要拽拽。梁笑笑臉上馬上露出慌張的表情:
“别啊,我這釘的不結實。”
畢鐵林站在梁笑笑的身後,一把摟住女孩兒的腰,他嗅着梁笑笑頭發上的香味兒,閉着眼睛,腦袋埋在脖頸處,低沉暗啞的聲音問道:
“胳膊酸不酸?你熨衣服的樣子……”
梁笑笑手上的電熨鬥不動了,她僵着身子任由身後的人緊緊摟着,眼睛亮晶晶充滿期待的看向牆面:“樣子怎麽了?”
“真美。”
這話,對梁笑笑很重要。她聽的心口一跳,小臉兒紅撲撲的。
畢鐵林從來不跟她說什麽海誓山盟的情話,也從不誇她,甚至打電話那麽聊天,她時不時還得聽說教。
總有種和一個包容她的長輩談戀愛的錯覺。
梁笑笑在畢鐵林的兩手緊握間回轉身,她那雙明亮的眼睛裏,映射着一個男人正用着迷離的目光在看她。
她也認真地看着畢鐵林臉上的黑灰,幹裂爆皮的唇,眼角的細紋。
畢鐵林受不住這目光,他低頭噙住梁笑笑的下唇。
這面剛噙住,那面畢鐵林從老家帶來的幹弟弟進了院子扯脖子喊道:“二哥?二哥!在不在啊?”
畢鐵林舔了下唇,他歪側着頭緩着被吓了一跳的心髒。大掌還不忘拍拍垂着頭看腳尖的梁笑笑。
拍拍姑娘的腦瓜頂,意思是别害羞,拍拍姑娘的肩膀,意思是你要習慣我得又走了。開口說的是:“糊了。”
糊了?梁笑笑還用鞋來回劃着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糊了?
“啊,你的襯衣!”
……
梁笑笑站在幾口大鐵鍋前,她正聽着幾個做飯的大姐大嫂向她講述着畢老闆畢鐵林。
“畢老闆是真夠意思。這人心善。
大妹子,我剛管做飯那時候,他就囑咐我,這活啊,累。
得讓大家夥不僅得吃飽,還得吃好。做幹淨點兒。
主要是管夠。
附近打聽打聽?哪有頓頓有肉有菜的,别說這個了,隻要你沒吃飽,吃完再添,添多少遍,不浪費就行。
就這附近,大大小小上百個礦,聽他們說,别的老闆不這樣。别的地方也不這麽個吃法。
還吃新下來的大米白面?那不可能。别的老闆都成車成車地往回拉陳糧。就咱們這,不算計吃喝。俺們也使勁幹活。
雞蛋,肉,像我們家裏有小孩兒的,有時候畢老弟進城,捎腳還給拉回點兒豆腐給孩子們。”
梁笑笑看着另外十幾個做飯的婦女邊附和,邊好奇地瞅她,她笑眯眯的大聲回道:
“應該的。你們都很辛苦,聽說不分晝夜那麽幹活,這麽熱的天,得吃好,吃好才能幹活效率高。這個不要算計。”
立刻有洗菜的出聲道:“真是心善的找心善的。”
其他人也跟着誇了起來,誇的語言很直白,但梁笑笑沒覺得不好意思,她聽到畢鐵林是這樣的人,隻覺得心暖,她找對了人。
管做飯的徐大姐繼續道:“話是這麽說。但别的老闆吶,不那麽尋思。他們甯可手指縫露的錢花别的上,也對俺們這些幹活的不好。”徐大姐比梁笑笑還自豪:
“要不說畢老弟手底下這些人,沒有一個跑的。别的礦,三天兩頭結完錢就走人。
從開礦到現在,咱這,沒聽說過一家跑的。都踏踏實實地在這幹。
前段日子,工地有倆個工人,家裏老人生病了,也是畢老弟提前給支工資,還給負責郵回老家。”
正說到這,徐大姐一扯梁笑笑的衣角,扯完才意識到手上有油,臉色通紅,梁笑笑倒沒當回事兒,湊上前問道:“怎麽了?”
“看到前面兒跑過來那個老娘們了沒?前幾天被她爺們揍了,俺們下工都看熱鬧去了。
也不是說都好,一樣米養百樣人,也有極個别花花腸子的,那位就是。
今兒個偷摸倒點兒葷油,明個兒藏倆雞蛋,切塊魚肉帶回去的。
唉,她家仨孩子,挨排兒的歲數,一串兒,都領來了。
她老偷東西回去自個兒做給孩子們,被他家爺們發現了,一頓胖揍。說她喪良心。俺們現在都不搭理她。”
……
畢鐵林這一下午都有點兒分心,他緊蹙着眉頭看着一輛又一輛車裝滿了煤運走了,擤了擤鼻子,鼻子裏全是黑灰,趕緊帶小跑往回趕。
總覺得笑笑來了,倒不是其他的麻煩,主要是覺得家裏像有個孩子不讓人放心似的,渴了餓了,一人在屋行不行?
結果路過做飯那,就看到梁笑笑已經蹲在大鍋前,當上了燒火丫頭。
正跟一幫婦女大聲笑,大聲說話。來的時候挺嫩的小臉,站起身,那前大襟蹭上了洗菜的水,還歪頭瞅他傻兮兮的樂,糙得很。
“怎麽在這?”
梁笑笑還沒等回答,徐大姐趕緊爽朗回道:“畢老弟,你可真有福氣。這妹子可沒少幫我們幹活,真能幹啊。她過來跟我們唠會兒磕。問問咱工地上的事兒。”
等梁笑笑打好了飯,徐大姐還沒有眼力見兒呢,問梁笑笑:“妹子,你就在這吃呗?那邊刮的全是煤灰,拿回去還涼了,我這有椅子。”
畢鐵林執起梁笑笑的手,兩人十指交叉,他一臉笑意,替女孩兒回道:“她就愛跟着我。”
這話說的,一幫婦女們先被臊的不好意思了。等那倆人走挺老遠了,這幫人才擡頭哈哈的笑起來。
……
倆人都是席地而坐,梁笑笑沒覺得這飯菜難吃。
她也知道很多人,尤其是婦女們都偷摸瞅她,她美滋滋的分析那些人的好奇,認爲她們一定會背後說,畢老闆人好,看看,城裏漂亮姑娘都來了,找個又年輕又漂亮還是大學生的媳婦,應該的。
她也是這麽臭屁的跟畢鐵林說的。
畢鐵林看着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心裏歎氣:她就不犯愁晚上得和他一被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