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給我舀兩碗大米。”
“啥?”
畢晟不好意思了。固有的思維模式,使得他想起大米是金貴東西,吃飯還吃不過來呢。又豎起一根手指頭說道:
“一碗也成。那就一碗大米和一碗苞米吧。姐,你快着點兒,我哥在蹦爆米花那等着呢,就村委會樹墩旁邊哈。人家咱房大爺好不容易不走街串巷了,咱抓緊點兒!”
畢月眼睛一亮:
“爆爆米花的?走,我也瞧瞧熱鬧去!”邊穿大衣邊叽叽咕咕道:
“等大米花出鍋了,我再給你加工一下,保證能讓你吃的不願意吃飯了。我跟你說,狗蛋兒,你姐的手藝棒棒哒,米老頭滿嘴香就那破玩意兒,我做出的東西一定比他的香!”
畢晟不管米老頭不米老頭,愛誰誰。他就知道他姐和他一樣饞就完了。率先帶路跑到門口,等着聽他娘罵他姐。
畢月那是一般人嗎?根本就沒鬼鬼祟祟,進廚房開碗架櫃子,大大方方将二大碗放米袋子裏往外舀。
“幹啥啊?”
“蹦爆米花呀。”
劉雅芳扔下飯勺子湊過來瞅了瞅:
“哎呦我天兒啊!你小孩兒啊?吃個零嘴還用大米?拿苞米盛點兒就夠一說了……”
畢月轉身就走。
劉雅芳急了:“不拿面袋子裝,你用手捧回來啊?再說你不拿糖精就那麽幹蹦爆米花啊?”
畢月停腳,囧。她也不知道啊,原來還得拿糖精。
……
不足半米高的破油桶上,坐着一個長圓肚的黑鍋,出口那有一閥門。
閥門用處可大了,如果鍋裏的爆米花爆好了,将這出口對着麻袋口一放,爆米花就全都蹦到那裏面了。
抽、拉、拽,抽拉拽,随着一下又一下拉拽風箱,簡易爐筒子上的火光越着越旺。
時間過去了兩分鍾、五分鍾,八分鍾,跟前兒叽叽喳喳的半大孩子們越聚越多。
小一點兒的丫頭們,有的手指頭還塞嘴裏。
男娃子們就膽子大了些,興奮大叫:“要開鍋了,同志們撤!”
然後有個小頭目捂着耳朵先跑,一幫孩子在後面呼啦啦地追,一會兒跑到遠處,一會兒再跑回來。他們垂涎又害怕。
大一些的,像狗蛋兒這種真正的半大孩子們,他們就顯得淡定多了,隻站在一邊兒三五個湊一起好奇地瞧着。
畢月那就更是比誰都好奇。她哪見識過這個啊?上輩子她九零後,她竟聽大哥大姐們回憶從前時說來着。
估摸着房大爺燒的差不多了,隻見他站起身,将這長圓肚的黑鍋塞進了破麻袋裏,手擰閥門,腳上用力,畢成拽了把畢月讓她捂耳朵,而七八歲往下的小孩子們早已作鳥獸散。
“碰”地一聲,米花随着白煙蹦了出來。
叽叽喳喳的孩子們嗷嗷興奮地叫着,畢月也可開心啦,她和畢成傻呵呵唏噓道:“艾瑪,一碗能爆這老些呢。”
畢成沒顧上搭理他姐,他正看着畢晟跟小大人似的張羅笑呢。
畢晟可有模有樣了,站在一邊兒回身招呼他的小夥伴們:
“快過來吃啊,賊香!别客氣别客氣,今兒我請你們!”
好嘛,這一聲令下,新鮮出鍋的爆米花,你一把,我一把,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過來抓了。
都一個村兒的孩子,畢月和畢月也跟着很自覺地招呼道:“來來來,都上前吃,咱大夥一起吃。”
畢月帶小跑的往家裏趕,她還得再取點兒大米去,剛她抓了一把五歲小豆丁的苞米花,确實不如大米花香。路過鄰居家,她手拎塑料袋,喊道:
“山杏山杏?你看,這是啥?去,拿屋和你弟弟吃,别在院子裏跑了,容易凍感冒。”
四歲的小丫頭梳着丫丫辮兒跑了過來,很有禮貌仰頭看畢月:
“我不要了。姐姐拿的油茶面和長白糕還沒吃完呢,吃不完讓我娘看見了,她該揍我了。”
“沒事兒,你就說我給你的。來,你先對付吃,等晚上我拿糖炒各種形狀的,可漂亮呢,到時候再給你送來。”
畢月是真心喜歡這小丫頭。
她長的不是孩子中好看的,可懂事兒的讓人心堵。
山杏爹天天進城蹲在供銷社門口那,誰家有個零碎活,他就拿着工具上門幹活。
而小丫頭的娘呢,也進入正月不招家了。她有一手好廚藝,誰家結婚或者過個大壽,她去做飯掙點兒錢。
家裏天天剩下倆孩子,一個四歲,一個兩歲,四歲的山杏還能站在闆凳上,非常利索地熱飯燒火。
劉雅芳無奈了,笑罵畢月道:“跟你爹一個味兒!倆敗家玩應,你爹請人喝酒,你請人孩子吃爆米花,你們爺倆啊!”
你說小叔子送小姑子回縣裏了,本尋思今天輕巧,領着她閨女出去溜達溜達啥的,再瞅瞅畢月,東一趟西一趟的,一會兒拍照一會兒吃的。
足足六鍋啊,這一爆就爆了一個多小時了。給畢月凍的呢,頭戴狗蛋兒汗濕的棉帽子,脖子上圍着畢成的灰色毛線圍脖,她也不耍帥了。這幾天劉雅芳天天磨叨讓她戴帽子手套的,她都一句話:出門開車,捂它嘎哈。
而此刻她除了那件顯腰條的黑大衣和锃亮的皮鞋像城裏人,表情、形态上看,地地道道的村妮一個。
畢月兩手交叉,插在大衣袖子裏,一說話一吸溜鼻涕,兩腳也來回地挪騰着,隻不過凍這樣還挺高興,眼裏帶笑問狗蛋兒:
“多少錢一鍋啊?我說弟,差不多得了,給人錢咱回家吧。”
“五毛錢打一炮。”
畢月表情一僵。打一炮?
好吧,算她污。
畢月對房大爺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指使倆弟弟,你倆誰去給錢啊?
房大爺和畢成來回推搡:“可不能要,一個村兒住着。柴火有的事,就是費點兒力氣的,又沒工沒料的。你這孩子,快拿回去,跟你爹說,待會兒我過去瞅瞅他。”
到了畢成塞完錢就跑了,而畢月借着畢晟的光,後屁股好幾個半大小夥子,衆星捧月般,一幫人呼呼啦啦地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