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着淚滴還能不躲不閃直視人說話,口齒清清楚楚,淡定的小做派。
他弟弟楚慈是傲氣,可眼前這個小少年是有點兒不急不緩、穩穩當當那麽個意思。
剛多大點兒孩子?瞧着還真像是那麽回事兒。
楚亦鋒對畢晟,有種莫名的好感。
他剛才一直在觀察畢家幾口人。
畢月的父親,明顯心粗的要命。知情識趣上也稍差點兒,确實和小叔不是一個級别的。
但是能夠看出來,人很淳樸,性情老實低調。
打擾到别人會第一時間主動道歉,這樣的人,得到幫助也會真誠道謝。
其實無論是富甲一方,還是一貧如洗,爲人處事隻要注意到這兩點,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就是這樣簡單。
可畢月卻和淳樸沾不上邊兒,甚至沾了那麽點兒狡詐不講理。嗯,不像畢父。
而畢月的母親呢,真是不敢苟同。能夠看出來和畢月明顯不對付。
從進屋開始,畢月的母親,說話、哭,動作,行爲,一會兒這麽的,一會兒那麽的,楚亦鋒作爲旁觀者都看的腦仁疼。
未來的老丈母娘眼裏隻有畢月和畢成,他多少還出聲說了兩句話,可畢月的母親,連瞅都沒瞅他一眼。
說實話,他現在心裏實在是納悶,畢家到底是怎麽培養畢月的,不像是這一家人的孩子。
不像畢成,身上還帶點兒鄉土氣息,能多多少少在畢家父母身上看到點兒影子。
但是當楚亦鋒看到畢晟,看到那雙清透的雙眸中帶着不符合年齡的戒備,小大人一個。
你還别說,眸子裏那絲絲不服輸的倔強勁兒,嗯,楚亦鋒覺得這對兒姐弟倆才是真的像。
楚亦鋒的大衣角在路過陳翠柳時,刮過一股風。
陳翠柳終于從遊魂的狀态裏擡頭,認真地觀察周圍了。
鼻頭微聳,咋有股香味兒呢?
眼神上瞄,陳翠柳這才瞅清。
登時心肝一顫。
她從來沒見過長的這麽精神的男人。
大高個,皮鞋锃亮,闆正的軍大衣,黑褲子中間筆直的褲線。
手裏拎着的一看就是純皮的黑皮包,那皮包樣式都怪好看的。
年輕小夥無論是從發型,還是到那張臉,再到露出的脖子……
陳翠柳臉一紅,趕緊低頭,穿着紅色條絨棉鞋的兩隻腳,不自覺地往闆凳下回勾着縮了縮。
隻覺得到了京都了,沒見識過的太多太多了。怎麽着都感覺拘束,看什麽都新鮮。
楚亦鋒瞧了一眼畢月後,才擡手放在畢晟的腦袋瓜上,又很自然地上手要解畢晟脖子上的圍脖。
畢晟往後一躲,楚亦鋒笑道:“我叫楚亦鋒,是你姐的,嗯,對象!對象是什麽意思,你這歲數該懂了吧?”
這一句話扔下,雖沒造成一石激起千層浪,但是也起到氣氛微妙。
畢月驚的瞪大眼,瞪着楚亦鋒。
畢晟木在那,任由楚亦鋒不見外的給解圍脖。等他反應過來了,側頭盯住畢月瞅,還挺溫乎的小手拉了拉畢月的手,等答案。
畢成幹咳了兩聲,躺在病床上對畢晟招手喊道:
“狗蛋兒,給哥倒杯水。我這嗓子啊,癢癢的厲害。哥這胳膊都擡不起來了,你快過來瞅瞅我!”
“啊?啊!”畢晟趕緊湊到畢成的面前,沒敢掀棉被,怕碰到畢成傷口,公鴨小嗓子問道:
“哥,你都哪壞了?”
坐在一邊兒一直處在尴尬中的陳翠柳,擡眼認真地看看畢月,又仔細地看看楚亦鋒。
心裏的直觀反應就是:你說上哪說理去呢?這念大學的她就是不一樣啊!哎呀媽呀,找對象居然能找到個這麽帶勁的!
别說這幾個相關的人了,就是被吵醒的隔壁床病友,中年男子姓李的,聽到這句話後都翻了身,面向牆壁,憋不住樂了。
畢月仰頭擰眉瞪視楚亦鋒。
怎麽就對象了?對象,這詞真屯!
再說我都被罵成那樣了,還當你對象?
你就不尋思尋思我能不能咽下那口氣?還回家又洗澡又抹臉的又換洗衣裳的?你咋不敷個面膜得了呢!
瞅瞅我讓那個丁麗掐的,胳膊上都青了!
還有……
畢月狠狠地剜了一眼楚亦鋒,眼神的意思是:“你等着消停的!”
說的那是啥?我弟弟狗蛋兒剛多大點兒?都當你似的呢!
遷怒,氣不順,煩得慌。
畢月從那天轉移回自個兒地盤——人民醫院後,她看楚亦鋒就是這樣的感覺。
怎麽的都不行了,就像是怎麽着也不對味兒了。糾結,陷進了一個怪圈兒裏,心眼窄到一直沒透亮過。
畢月生氣的小模樣,卻看的楚亦鋒心裏一燙。
他要跟别人說被瞪還挺高興,恐怕别人得罵他神經病。
但事實上,就是如此。真挺高興。
哭啊,鬧啊,摔東西,罵人,生氣,大笑,那都是在他眼中真實的畢月。
真實不防備的狀态,就該是在嬉笑怒罵中展現。
總比裝作視而不見……那樣不該是他和她。
楚亦鋒低頭回望滿眼怒氣的畢月,嘴角含笑,挑了挑眉很真誠地問道:
“表情這麽豐富啊?别控制。你這到底是要和我說點兒什麽啊?”
呸!我能現在說啥?我爹娘都來了!
畢月狠叨叨地再次剜了一眼楚亦鋒,恰巧畢鐵林推門出現,他身後跟着的劉雅芳還哭呢。
“嫂子?這是?”畢鐵林這才注意到坐在門口的陳翠柳,禮貌的一笑,回身問哥嫂。
而陳翠柳慌亂地站起身,兩手緊張地攥住棉襖底邊兒。
劉雅芳抹了把眼角,迷迷瞪瞪脫口而出道:“她叫翠柳。這就是給你介紹的對……”
畢鐵剛趕緊截住搶話道:
“這不你嫂子舅家二嫂的表妹嗎?你們見過一面。她工廠到了冬天沒活了,跟着俺們來進城溜達溜達,跟你嫂子是個伴,省得沒人陪你嫂子,她哪哪都轉向!”
屋裏的幾個“人精”,就沒有一個是不明白的。
畢月、楚亦鋒、畢成,仨人再次齊齊看向畢鐵林。
心裏不謀而合就一句話:這可夠亂的了啊!
畢鐵林就跟沒聽懂似的,手指微動了一下,拿他哥說的話當真事兒聽,挺熱情周到地打招呼道:
“噢,想起來了。那翠柳妹子,來趟京都好好玩玩,别見外。咱們這就是實在親屬關系。”
話音兒剛落,胖乎乎的小圓臉在病房門口出現,她好奇地抻脖子看裏面,軟軟糯糯問道:
“怎麽都堵在門口了?月月?”
畢鐵林脊背一僵。
楚亦鋒瞬間将拳頭放在嘴邊兒,低頭笑了,被畢鐵林和畢晟都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