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鐵林還不懂,他不懂他此時對梁笑笑越好,梁笑笑越慌張,隻會加快她離開的腳步。
他掐着時間、趕着點兒,站在稅務局的樓下,仰頭看了看老式的舊辦公樓。
“哎呀,劉局長,你好你好。”
“高主任,别客氣,真的,咱們之間多走動走動,我這人特好交朋友,前幾天不在場……”
“哎呦,早就聽說過你老王,管我西庫那片兒的,真是給兄弟們添了麻煩!”
點頭哈腰,一一握手。
畢鐵林頻頻提醒自己:閻王好請,小鬼難纏。
有些感受,一言難盡。
爲了生活,爲了渴望,爲了很多,人這個生物,就得學會壓抑住那份驕傲、學會卑微,成功的那天,再把失落的驕傲找回。
……
還好,在路上掙紮奮鬥的,畢家不止是畢鐵林,他不是孤軍作戰。
“月月!這幾天天天下冒煙雪,那路面跟鏡子似的,你大中午騎車子幹哈去?啊?有啥事兒我給你辦去!你感冒還沒好呢?你……”
畢月嘴裏還有一口蘸紅燒肉湯的饅頭沒咽下,她嚼着、含含糊糊道:
“大山哥,回吧!”
說完也不管趙大山聽沒聽清,黑大衣又脫了,此時身上換上了趙大山的棉襖,頭頂面線帽,臉上捂着一個棉口罩,揮了揮帶棉手悶的小巴掌,擡腿蹬車,潇灑離開。
趙大山身上還系着圍裙,他望着跨在大梁上的女孩兒,那帽子都沒戴嚴實,頂風騎車還能站在自行車上猛蹬。
“月月,你慢點兒騎!”
唉!
最近趙大山總有種錯覺,也不知道是熬夜熬的,還是他步入社會的事兒了,和大成和月月比起來,他越來越不像同齡人了。
哪是23?像32!
操心操的!
……
“我把車子開上五環,快點兒把車子開上五環,什麽都不管,我就是要上五環!”
女孩兒猛蹬着鳳凰牌二八錳鋼自行車。
風冷氣的,畢月還不忘唱着歌、騎車騎出個節奏跟着嗨,給自個兒鼓勁,嗨皮嗨皮!
“啊~~~五環,你比六環少一環,終于有一天,你會修、修、修到七環,怎麽辦?”
腳支地,女孩兒腦門冒汗,呼哧帶喘,摘下手套,撓了撓腦門,帽子立馬歪斜。
她脫口而出、小聲咒罵:“卧槽!”小拳頭捶了捶腿。
從前,不對,是穿越了,站在八十年代的京都,畢月曾經心裏暗暗鄙夷現在的京都市。
艾瑪,少了好幾環,趕腳小了很多,一點兒不繁榮!
可此時此刻,她用棉襖袖子抹了把臉,這家夥,要累死寶寶了,這都騎了多半天了,咋還沒到南三環?
畢月仰天長嘯:她隻是想去個木樨園!
這功夫就能感覺到交通不便了。
目前的京都城,确實有了出租車,可數量不多,基本都徘徊在京都飯店、火車站附近,總之,人司機都擱人口流量大的地方晃悠。
而她是去找貨、看貨、上貨,出租車不等人。
你說坐公交車吧?但是萬一尋着貨了呢,就她這小細胳膊細腿的,你讓她扛貨?那也扛不上車啊?!
以前在後世時,别說去個木樨園了,就是去趟石家莊,畢月也沒覺得多費勁,城市大是大,交通便利。
這八十年代可倒好,這個費勁勁兒的!
畢月歇口氣,繼續上路,慶幸兩點,第一點是得虧下午課不是李永遠老師的,第二點就是中午菜硬、多虧造了倆饅頭。
……
大紅門木樨園,此時哪有後世的大樓啊,什麽服裝城啊,根本沒有市場雛形,全是原生态狀态,人政府還沒倒出空來研究這塊的市場建設。
全是胡同、四通八達的小胡同,一個連着一個的,你要不認路,很容易走岔道。
畢月每到一個胡同口,她就把自行車鎖上,挨家挨戶的敲門尋找。
找啥?
找“尖兒”貨皮夾克!
一個又一個胡同找完,足足找了五條街了,畢月看了看手表,她一把拽掉帽子,站在十字路口撓起了頭。
不會吧?難道是記錯了?這地兒咋沒有呢?
她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再次鎖車子奔第六個胡同口走去……
畢月想着:不可能搞錯。因爲在咱中國人眼裏,皮夾克不是啥稀罕物件了!當咱中國人跟俄國人那麽眼皮子淺嗎?
别說現在是八十年代中期,就是七十年代,據說偶爾在大街上都能看到有人穿皮夾克。
到了八十年代末期,“尖兒”貨皮夾克都差點兒成爲街頭氓流子們統一打扮了,而俄國人還淌哈喇子傻兮兮地羨慕呢!
咱中國,一向不差皮夾克!
莫斯科、俄國嘛,嘿嘿,畢月樂了,腳步加快,推門進去找貨的精氣神又增強了。
這要是搞到了,倒這玩意兒得老掙錢了!趁着寒假,多幹幾票,迅速積累财富,掙美元、扛盧布。
回國買房?
NO!圈地!去五環圈一塊!
畢月邊搖頭心裏吐槽着外國人眼皮子淺、非得喜歡皮夾克,邊感歎着:哪個國家都有崇洋媚外的時期,“流行”那個東西吧,就分怎麽運作!
不過萬變不離其中的是,就跟咱小時候去别家串門似的,别人家做的飯吃起來就是……她吸了吸大鼻涕,嘿嘿,香!
而此時的俄國人最崇拜美國風,美國人穿啥呢?大冬天穿皮夾克。過兩年美國人嚼口香糖,咱大大泡泡糖才有的市場。
畢月就這麽吐槽還不忘加快腳步尋尋覓覓,在她又推開一扇破舊的大紅鐵門時,她眼睛一亮,聲音裏都夾雜着激動,再次一把薅掉帽子,光着腦瓜、小短發壓的軟趴趴……
“大爺,你這是?”摘掉手套,上前一步,小心翼翼貓腰摸着皮子:“這是制造皮夾克呢?”
“嗯。”
畢月小嘴微張,驚愕到一雙大眼睛瞪的溜圓。
隻看大爺面前是塊兩米長像是熨衣服的大木闆,木闆上鋪展着好幾件皮子,他的腳邊兒是個大鐵盆,濃濃的黑墨汁味道撲鼻而來,而大爺戴着一副特大号黑框眼鏡,手中拿着個大刷子,蘸一蘸墨汁、刷一刷皮夾克……
畢月急速地眨了眨大眼睛,天啊!這樣好嗎?
這要是下一場雨,雪化了……
畢月清了清嗓子:“大爺,賣嗎?多錢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