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她家那口子沒吱聲,她給理解成是認同,繼續小聲嘟嘟囔囔道:
“你說這鐵林啊,一點兒面子都沒給我留,等我見着咱舅了,到時候咋說啊?那老頭,脾氣成大了!鐵林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家夥走時候都沒跟人家說一個字,整的我可下不來台了。”
那是你舅,不是我舅!你那個舅,打年輕時就不咋招!胡攪蠻纏不講理!
畢鐵剛話到嘴邊兒又咽了下去。
那都是前些年的糟心事兒了,沒必要犟犟了。
不過他納悶的是,出門讓這老娘們撺掇大姑娘,問好了,明個兒見的事兒,這都走之前商量好的,咋說變就變?還把她娘家舅舅那面的親戚給帶來了?
再說就自家娘們那二嫂,可不是個好東西,那成勁兒能賴大彪了!
她的表妹?雖然看上去像那麽回事兒,但這些年啊,他畢鐵剛一把歲數了,就懂了一個理兒,人啊,看着像回事不行,得事兒上過!
你瞅瞅那表妹,挺大個丫蛋兒了,直勾勾地盯着鐵林,他家鐵林要是沒點兒定力,那都得讓個大丫頭給瞧害臊吓跑喽!
畢鐵剛确實當場挺客套,畢竟有親戚那層關系,實際上心裏已經否定什麽“親上加親”了。
“不是讓你去小西屯,打聽那個什麽挺能幹活的老牛家二丫嗎?你咋回了趟你舅那?俺哥倆就差都倒炕上了,你鳥悄的就把人給領回來了,你這娘們幹啥事兒心裏也不合計合計?!”
劉雅芳一翻身,面對面地瞅着畢鐵剛,心裏不樂意了,這咋還烙埋怨了,小聲道:
“不是你說的嗎?得把鐵林吹的恨不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我自個兒能認識幾個人?我啥性子,你不知道?那不得放出風聲?
唉!這風放的有點兒大,我那二嫂一聽說咱家鐵林去城裏做買賣了,能出得起一千塊當彩禮,一千都幹,來年還能翻修房子,她倆眼珠子瞪的溜圓!
估計再加上咱家就像一夜之間不欠人錢了,就跟眼瞅着就要富的流油了似的,信了!換誰誰都信,窮半輩子了,錢哪來的?村裏婦女、老鼻子人向我打聽來着。
我那二嫂,那家夥膀大腰圓地扯着我,就給我往她娘家拽。我沒尋思那個翠柳那麽好的條件,真能相中!”
最後一句,畢鐵剛撩臉子了,那叫啥話?他弟弟鐵林配不上誰啊?
劉雅芳一點兒沒覺得哪說差,還在那唏噓感歎當閑唠嗑呢:
“你說現在這些丫頭都不知道咋的了,照俺們那時候差遠了,鐵林出去取電報的功夫,她就能跟我說相中了,自個兒做主……”
畢鐵剛使勁踹了踹腳底下的被子:“她相中了,俺們老畢家還相不中呢!就那麽個不害臊的玩應,娶回家也是個糟心的貨!你明個兒再去趟小西屯,給回了!”
劉雅芳生起了悶氣,大半夜的,這是跟她喊啥呢?!她一句好得不着就算了,還惹了一身腥是咋的!
畢鐵剛瞪着兩個眼睛,煩了,尤其看不得家裏這娘們又悶不出的生悶氣的樣子,他緊皺兩眉呵斥道:
“讓你幹啥就沒刹棱利索的時候!磨磨唧唧磨磨唧唧!還得給你點兒面子?鐵林那不是接着電報着急走嗎?跟我不也就打了聲招呼,跟你不也說話了嗎?還非得都一一照顧到?!”
此刻,劉雅芳說着說着生起了悶氣,包括之前挑的小理都是因爲“面子”倆字。
她認爲她是當大嫂的,爲老畢家付出這老些年。有點兒希望小叔子得高看她的心理。
但是當下次再見到畢鐵林,當劉雅芳去了趟她舅舅家走了一趟後,當陳翠柳回了家一說完,有些事情、有些情緒,劉雅芳慢慢想的多了。
……
梁笑笑用腳蹬開屋門,正要去院子裏倒洗腳水,大黑天兒的,院子裏杵着個大小夥子的黑影,吓的她媽呀一聲,差點兒沒把水盆給當場扔喽。
“回來了?回來了怎麽不進你姐屋告訴一聲?”
三個藥盒遞了過去,畢成抿了抿嘴角,想問他姐咋樣了,不知道爲啥,心裏明明關心,但是嘴上還是沒問出來,愣是給憋了回去,沉默了幾秒鍾後說道:
“你讓她吃上這藥。楚大哥買的。還有,那什麽我明天得去給楚大哥收拾屋子去,他過幾天出院,讓我去給擦車擦屋去。你們去給送飯吧,楚大哥他奶奶摔個跟頭,沒人顧的上他!”
說到這,畢成一頓,他想着跟他姐坐一桌上吃飯啥的就鬧心,又加了一句:
“我明早有早課,晚上也不回來。”
梁笑笑對着畢成往屋走的背影揮了揮拳,真夠混的了!
連姐姐倆字都不叫了,你還能躲到天邊兒去啊?
你瞅瞅那副樣子,這也就是她看見了,這要讓畢月現在瞅着,非得被氣的再揮巴掌。
就跟地球離了他不轉了、誰該他欠他似的!
……
大清早的,哐哐哐的敲門聲響起,畢成早就沒了影子了,梁笑笑打開大門一瞧,穿着破棉襖大棉褲的趙大山,手裏拎着一堆肉和菜站在門外。
“月月好點兒沒啊?”
梁笑笑擡眼看着胡須來不及剃、上面還挂着一層哈氣霜的趙大山,心裏歎了口氣。
這人是好,可……滿心滿眼都是月月。
有些事兒,是撺掇、是使計策就能得手的嗎?
這一刻,梁笑笑的心裏忽然迷茫了,她咋有種預感沒用呢?
“好多了,就是咳嗽。大山哥,你要不要進來?”女孩兒笑眯眯地瞧着面前狼狽的男人。越狼狽、在女孩兒眼裏越出奇、越踏實。
趙大山腳動了動又站住了,他歎氣地一揮手:
“你接過去吧,我那店裏一堆事兒,俺娘鬧肚子呢,非得吃剩下的肉!算了,不說那些了,我那頭都是事兒,你接過去,我明天兒倒空再來瞅她。你們都不用去店裏了,能忙過來!”
蹬着自行車,趙大山在漫天大雪中消失。
早上四點去市場搶菜定第二天的肉,排隊買油買面,還要在這個忙碌的清晨,惦記着送點兒啥,哪怕見不到人呢。
圖啥?圖願意二字。
……
所謂愛情,唾手可得不值錢,曆盡艱難才珍貴。
有多少人,在這個過程中,執着着不該執着的人。
“月月,你得去啊?大成去給人收拾屋子去了。你不能讓我去吧?我都沒見過他,再說我這腿腳也不利索啊。”梁笑笑說服着畢月。
畢月摘菜的動作停了下來,見他說啥呢?有點兒不敢見……“知道了,快做飯吧。”
楚亦鋒穿着圓領黑毛衣,坐在輪椅上,打發走送飯的姐夫王建安,他瞧着門口,又低頭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