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哥乘務員被畢月吓愣住,等他反應過來了,他的喊聲淹沒在更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中:
“就經停十分鍾!十分鍾!”
畢月跳腳蹦起,揮舞雙手使勁舞動,在列車員的“十分鍾”提醒聲裏,對着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蘇國人民們,喊出了第一嗓。
附近二百米以内啊,扒在車窗買賣的蘇國買家們,聽到一句嘶啞難聽又尖利的女聲:
“波羅!波羅!(文化衫)鬧揪波羅!(大号文化衫)”
這聲音是畢月用盡全身力氣喊出的,破鑼嗓子喊破了音兒。
她全身莫名其妙湧動興奮,心也砰砰砰地亂跳。
急了,看那些高大的蘇國人還不痛快湧過來,怕人聽不懂她現學現賣、半拉柯基的俄語,“唰”地一聲,她兩手使勁咧開外套,衣服扣子登時咕噜噜地滾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外套扯開,在這個叫做烏蘭烏德的站台上,隻見單薄瘦弱、身高一米七的女孩兒,身上穿着十幾件老頭衫的形象暴露于人前。
她玉蔥般的手指,不停地戳着自己的胸口,你們快看看,快來買,買我隔着幾千公裏背過來的所有家當。
我是倒奶奶,我就是那傳說中神秘的中國“倒爺”,我來了!
呼啦一下,蘇國大媽們、嬸子們,那些擠不過大高個男人們的婦女們,奔跑着向畢月湧了過來,嘴裏叽哩哇啦的說着外語。
喊叫聲,嘈雜的踢裏踏拉跑步聲,很多雙手對着畢月揮舞着。
畢月繼續跳着腳喊着半生不熟的“波羅,鬧揪波羅!”兩隻手往下扯自己的外套,她腦子裏隻有一個概念:脫衣服,一層一層的脫給她們!
跟在畢月身後跑到列車門口的許大叔,他也忙開了,他用俄語喊着:“玩具手槍!”喊聲震的乘務員當即搓了搓耳朵。
許豪強大拇指還不停地劃着打火機,一個跳躍,他幹脆也學着畢月跳到站台上。舉着終于被劃着燃起的打火機,甩開膀子掄圓了亂晃,那火光啊,都被他劃成了圈兒!
實際上,許豪強能跟着畢月身後跑,全都是憑本能。
别看他經驗足,可實在是沒扛住睡過去了,人正睡的迷迷瞪瞪醒了,生理反應是半呆愣狀态,趕上做夢,還得琢磨一會兒不是在家裏炕頭嗎?
人完全是迷糊着,許豪強一直是靠本能趴在座位下面劃拉他的兜子,别人幹啥、他幹啥,又起身時正好看見他“大侄女”畢月,自然跟在畢月身後跑。
大叔心裏根本沒鬧明白跑個啥勁兒呢?!要不說人老了,反應慢半拍兒!
最磨蹭的畢成,很怕别人偷他東西的畢成,終于兩個肩膀扛着四個膠絲袋子在列車門口出現了。
畢成看見他姐和許叔倆人,還沒反應過來、一句話還沒說呢,蘇國大媽們眼力非常好,知道真正的貨源在這呢,直撲畢成。
畢成和許豪強有異曲同工之妙,他也憑本能。
忽然十幾個蘇國大媽穿着布拉吉奔他這來,男人也是人,面對大媽們的“熱情”被吓的不行,尤其還是十八歲的小夥子,哪見過這陣仗啊!
畢成背着四個膠絲袋子,累的要死要活都沒覺得狼狽過,而此時是本能的落荒而逃。
畢成肩膀上的膠絲袋子被他的極速轉身甩出了弧度,穿着皮涼鞋的一隻腳剛落地又重新踏上火車門的台階上,他的直觀反應就是“有人要搶貨”!
還是乘務員替畢成着急,一把拉住他,再加上畢月那破鑼嗓子同時往死裏喊道:“大弟!給我貨!”
……
時光、年代,光陰镌刻的八十年代。
不僅是中國“倒爺”會在年老時,說起那段奮鬥的日子熱血沸騰。
其實蘇國人對那幾年盼星星盼月亮期盼“倒爺”駕到的日日夜夜,也記憶深刻。
那些搶貨的場景,留在了很多人的記憶裏,它像曆史一般,留存在時光長廊中。
……
蘇國大媽們搶購文化衫,百分之九十九是爲了要當“二道販子”,不是爲自己穿衣,純粹的批發。在中國人手裏搶購完,到當地零售。
畢月邊彎腰在兜裏掏貨,邊喊邊比劃價格,說不明白急了,幹脆不停地喊:“接下去!(俄語十的意思)”
她不是在說價格,她是提醒大家,愛買不買,就特麽十分鍾時間!
混亂,場面十分混亂!
語言不通,大媽們搶貨往兜裏塞錢,許大叔在忙着自己那一攤事,他的身邊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所有人都深陷嘈雜中,耳邊兒根本聽不清大家都在說些什麽,站台上、每個車窗口,遞貨買貨連中國話加外國話的喊聲響徹二裏地。
畢成第一次經曆,反應能力、應變能力奇差,他就隻知道看着貨,别被人偷喽,隻有畢月跳腳搶盧布,一手盧布一手遞衣衫。
多少錢?統一批發價格?
别鬧了,十分鍾時間,畢月根本顧不得。
她聽着她大弟還在慢性子回憶她教的價格該咋說還解釋呢,氣的不行,恨不得有時間踹他幾腳!
畢月以“搶”的姿态,誰手裏揚起的盧布足夠厚、足夠多,她就跳起搶,搶完給衣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被她貫徹個徹底!
蹲下拿貨,跳起搶錢,揚起胳膊往外甩貨分散圍上來的人群。
十分鍾時間,畢月的大腿根兒、咯吱窩處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脖子上的軍綠色書包裏,除了那邦邦硬的兩張餅,全是盧布。
“快點兒!要開車了!”乘務員小哥确實是好人,好說話,還熱心腸。
他比當事人的畢月還急,很怕這仨倒爺被火車扔下,異地他鄉的,能伸把手就伸把手幫幫同胞,乘務員也跟着跳下車幫畢成拎膠絲袋子往車上跑。
許豪強猛甩胳膊,想甩掉拽住他要繼續買貨的。這也是他第一次跳下火車在站台上直接兜售,你說他咋就懵登了呢!
哪能下車?瞅瞅,你就瞅這蘇國大哥吧,太熱情,愣是往死裏拽他一隻膀子,非要留下他。可不成,他家是東北滴!
畢月前腳跑上車,後腳列車就動了,她兩手拄着膝蓋不停地倒着氣。
車門還沒關,隻見站台上恨不得人山人海的蘇國人随車跑,一個肥碩的大娘急了,那眼裏有着怒意,豐滿的大胸脯随着她的跑動上下起伏猛顫,畢月想起來了,她差人一件衣裳。
脫!身上最後一件還染着她汗味兒的老頭衫脫了下去,對着外面一扔。
該!讓你剛才拽住我胳膊墨迹,耽誤我少賣五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