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箱子搖搖晃晃地,好像力氣不足站立不穩,又好像一個人在得意的晃動腦袋。一個箱子卻給人一種人一樣的感覺,在這昏暗的鬥室之中顯得分外詭異。更爲詭異的是這箱子還在用軟綿綿甜蜜蜜的聲音含着說不出的陰毒腐臭之意一句一句問着呆滞着的劉洪德。
“你爲什麽要去想方設法抓這張天師之子來?這可是你以前根本不可能會去做,甚至連想象一下都不可能的事。爲什麽你原本心中一片絕望灰暗,忽然之間又感覺到充滿了力量?是不是因爲那個女人?是不是因爲你喜歡她?心裏在意她?一想到她,你便覺得有了力量,有了方向,便覺得這世界整個都完全不同了?你活着便是爲了她?即便是死了也願意?”
&“對,對,對。我是爲了水兒...”劉洪德連連點頭,終于在迷茫呆滞中找到了答案,轉頭看向一旁的程水兒。“我要讓她下半輩子過得幸福,讓她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欺淩,讓她永遠開開心心快快樂樂...”
程水兒看着劉洪德,臉上的微笑還是那麽地迷人,人還是那麽地美。昏暗的光線中。在劉洪德的眼裏那是一尊彙聚了世間所有最美好的事物于一身的女神。
那藤箱中的聲音又繼續響起:“但是你爲什麽會這樣喜歡她?你了解她麽?你根本連她是誰都不知道。你們認識不過剛剛一天罷了。你就沒想過她對你說的那些會不會是假話?她的名字是不是真的?你那麽多年的江湖經驗難道看不出這些來麽?或者是因爲她美麽?那你大可去找個比她更美的。還有如果我告訴你這模樣根本不是她原本的模樣呢?是因爲你曾經和她春宵一度?在她體内留下了你的體液?那從觸感上來說和你随便去找個青樓女子不是一樣的麽?或者你靠着自己的想象力用手自渎也是一樣的啊。爲什麽這個就忽然變得如此不同,讓你感覺世界都不一樣了呢?”
“我...我...我...”劉洪德完全呆滞了,面對這一連串的逼問他無法作答。感覺好像稍微一思考,就有什麽巨大陰暗的東西就要席卷而來将自己完全埋葬。“這是...這是...”
“對,這不過都是你自己的幻覺罷了。”
藤箱中的聲音終于做出了總結。昏暗的光線下,一絲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絲線飄了起來,在劉洪德的額頭上輕輕一點,劉洪德的頭一下就像雞蛋殼一樣地被掀了起來。
劉洪德并沒有立刻死掉。或者說他表現出的并不是一個頭顱被敲碎的人所該有的死相。他的天靈蓋和額頭雖然全被打碎掀起,但他并沒有直接倒下。那碎掉的頭顱中連鮮血都沒有怎麽樣濺出,隻有一股股的黑色煙霧升騰出來凝聚成一團,而他臉上的表情也維持在那呆滞驚愕上。
黑色煙霧很快凝聚成了一小團雞蛋大小的黑球。劉洪德的身軀也随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枯腐朽了下去,好像他整個人原本就是靠着這些黑色霧氣支撐着生存一樣。黑霧凝聚成的黑球順着那根極細的絲線飄起慢慢滑向藤箱,劉洪德的屍身也終于倒地,摔成一地不大能看出原本形狀的幹枯垃圾。
“你的廢話真多。你知不知道每次浪費時間聽你的廢話我都有種想吐的感覺。”程水兒瞥了一眼半空中的藤箱。她随手在臉上扯下一些膠皮。抹去一些粉泥狀的東西後。模樣就變得和之前的大不相同,更年輕更漂亮了。如果說之前的還隻是個美人,那這時候就是個能傾國傾城的妖娆。
“那是你沒有體會到言語的樂趣,小美人兒。”藤箱中的聲音好像有些得意,又好像是帶着更多的其他什麽東西。“如果有一天你也變成和我一樣,那你就會明白和這些人說說話是件爲數不多的享受了。”
程水兒沒有回答,隻是臉色變得不大好看,還微微打了個寒戰。
“而且我真的很想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麽感覺。隻是爲了一兩個随手給他們造出來的幻覺。爲了那些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就都那麽賣命那麽全情投入地上蹿下跳。縱然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還一個個地慷慨激昂自己覺得偉大無比,連自己都被能自己感動。他們的力氣從哪裏來的?他們真感覺到那麽有力量麽?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比路邊的野狗還不如麽?至少野狗的每一分感覺都是真實的,吃屎的時候它知道自己是吃屎,吃肉的時候它知道自己是吃肉。我一直都很喜歡看那些自以爲很有力量的人知道真相時候的表情,一直都很喜歡......”藤箱中的聲音絮絮叨叨,又是滋滋味味地說着,好像在品嘗一道美餐之前的感慨一樣。那一枚從劉洪德腦中取出的霧氣黑球滑入藤箱中,發出一個奇怪的咕噜聲。“說起來,這被極樂經浸潤後的鬼心咒種子果然不凡,這短短的時間内便能長到這個地步...正好也能對我眼下的情狀有些幫助...”
“咦?等等...”藤箱中的聲音驟然一緊,連藤箱也在空中忽然搖晃了一下。“這...這是...”
“怎麽了?”程水兒也是一驚。“難道是出了什麽岔子,那老道沒能将你安排下的事情完成麽?”
“不,不是...”藤箱抖動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極爲尖銳喜悅。好像突然間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驚喜。“...原來...原來...原來阿月也來了?這張家的小子,你是因爲喜歡了阿月才到這裏來的麽?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居然這老道還和這小子有這般的共通之處。”
“小子。我來問你,你是喜歡那位明月姑娘麽?你爲何喜歡他?你又是怎麽喜歡她的?你看到她是怎樣的感覺?隻是因爲覺得她很美麽?你真的覺得你喜歡她麽?你對她又有多了解?你真知道她是誰麽?哈哈哈哈哈哈......”
藤箱飄到了張恒亮的面前,将剛才問向劉洪德的問題照樣地問了出來,那聲音更加尖銳刺耳,帶着也不知是喜悅還是憤怒的癫狂,就像幾十隻耗子一起發瘋地相互撕咬一樣。
對着這好像瘋了一樣的藤箱,張恒亮臉上的隻有恐懼。剛才發生的一幕幕實在太過詭異。已經将他給吓得夠嗆,他眼角掃到地上那好像垃圾一般的屍骨,覺得自己的頭頂已經在開始發麻。但是身爲張天師之子。這身份還有與之相配的其他一些東西還是能給他足夠的勇氣怒吼道:“你是何方妖孽,膽敢如此對我龍虎山弟子?不知道我天師教法術的利害麽?”
“你到底夠了沒?”一旁不遠處的程水兒卻先不耐煩了,有些焦躁地對着藤箱問。“那劉老道到底将事情辦得如何了?你不是說隻要辦到之後你的那位朋友就會來找我們麽?怎的現在還沒動靜?”
“啧啧啧,小美人兒。你慌什麽?難道你對本座就這麽沒信心麽?”藤箱中的聲音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好在終究是平靜了些下來。“這事對我來說可比對你來說要緊得多了。既然這劉老道将吩咐的事做到了,本座那位朋友自然便會出現。你現在看不到,隻是他不想讓你看到而已。是麽?”
“那位素未謀面的朋友,若是到了就還請現身一見。免得這小美人兒着慌。我讓這小子用了那三張救你出來所用的符咒,你就該知道是我了?”
随着藤箱中的聲音,一個老道的身影就像一個幻象一般從空氣中析出,幾眨眼之後,就真真實實地出現在了這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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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張真人那邊不知道如何了...難道是地靈師出現了麽?”十方轉回頭去看着宏景城的方向,面有憂色。
有着十方的慧眼神通。還有小夏對追蹤術也有些心得,加上劉洪德和張恒亮好像也沒刻意隐藏蹤迹,他們跟着他兩人的蹤迹追出宏景城走了二十多裏,然後十方忽然便察覺到了從身後傳來的震動。縱然是隔着這麽遠,他也能感覺到那方傳來的陣陣因爲搏殺而産生的大氣震動和元氣激流,那絕不是尋常打鬥能産生出的餘波,即便是站在這麽遠的地方也令他也有些心驚肉跳。
“總...總不可能現在...現在再折轉回去....”小夏以手支撐着膝蓋,張大着嘴哈哈直喘氣。每次跟着十方和明月趕路都是這樣的結果,就算是用神行符激發了奔走速度,在體力上也沒辦法和他兩人的神足通相比。
“夏道士,你很累麽?”明月湊過來很關心地看着他。“我說還是我來背你?要不我拉着你跑也行啊。”
“多...多謝...還是算...算了。”小夏搖頭。這光天化日之下,被明月這樣一個嬌小少女不管是背着,還是拉着像扯着個布偶一樣地跑,他自己都覺得太過怪異。“...我們...我們就算現在回去...也幫不上忙的.....還有...還有和張真人動手應該不會是地靈師...”
“哦?”十方一愣。“夏道長你是如何能看出來的?”
小夏先大力喘了幾口氣。他當然沒有十方那樣的眼力,如果不是十方剛才忽然停下說出來,他都不知道宏景城那邊張禦宏正在和人打鬥。不過既然留意到了,他随即也察覺到了地面傳來的陣陣微微顫動,還有身爲經常繪制符箓養成對天地元氣的敏銳感知,也能感覺到那邊确實有動靜。單純在判斷上,他反倒是遠比十方更有經驗得多。
“地靈師和張真人都是修行的龍虎山天師符法,同法同源。猶如兩個互知根底的國手對弈,兇險都在精微玄奧的上層境界中,哪裏有弄得這樣地動山搖的。連這麽遠都能感覺到地面微微顫動,難不成他們在較量誰在地上砸的坑更大麽。”
“這...夏道長所言極是。”十方想了想也點頭,但臉上的憂色并沒有減弱半分,反而更重。“那難道是那地靈師所勾結的魔教中人?那我們更得速速趕回去,若是讓他們和地靈師聯手起來張真人豈不是危險之極?我們就算修爲不足,但多少是一份力,能給張真人增加一絲勝算也是好的。”
“......”小夏當然是一萬個不願意轉回去。但他卻沒辦法直說。這時候明月卻對十方說:“小和尚,我記得在天火山的時候你不是很厲害麽,好像什麽都能早一步知道一樣。現在怎麽變得這樣笨笨的?”
十方苦笑搖頭:“因爲那時候貧僧手上持了我禅門至寶,神通法力大增。還有慧光師叔事先在佛寶上寄托得有他的漏盡慧眼神通,讓我能窺見部分因果。但本身對此神通隻得皮毛,也隻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很多時候隻是照着感應出來的一部分因果去做而已。卻不能如師叔一般盡觀無餘。我歸去之後佛寶便已放入舍利塔中溫養加持經文,如今自然是不行了,最多也隻能如現在這般看看蹤迹。”
“禅門至寶?”小夏聽到這個詞卻是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張禦宏之前和他說過的事。“十方大師,可否告知那是何至寶麽?”
十方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既然是夏道長問,貧僧也無須隐瞞,那便是我淨土禅院鎮寺之寶十方琉璃淨世舍利塔中的一塊佛祖舍利。雖然隻是其中一枚,卻也是舍利塔中的核心。可算是一座小小的弱化了許多的舍利塔。”
小夏想了想,又問:“你孤身一人帶着那等寶貝遠去塞外天火山做什麽,就不怕有個什麽意外,将這寶貝給丢了麽?或者被某些居心不良之人給搶了?”
“那是我佛門至寶,旁人要來何用?而是我佛門中人又何必來搶?再說那可是佛祖之物,已是與這世間的根本因果糾纏在一起,又豈是旁人說奪便能奪走的?我是奉師傅之命,持此寶去天火山在那血光大災中救下一些本無罪孽之人,積累功德......哎,這時候夏道長還說這些閑話做什麽?我們還是快快趕回去助張真人一臂之力!”
十方急急地就要轉身朝回趕,忽然看着遠處的官道一皺眉:“怎麽,那邊來了幾個戾氣深重之人,正是宏景城的方向,難道是...”
果然,随着隆隆的馬蹄聲幾匹人馬的身影出現在了官道之上正朝着這個方向而來。沒過多久便能看清那是幾個一身黑衣的騎士。那幾個人縱馬疾馳,遠遠地看見十方三人在道中,以爲是尋常百姓,便提氣高喝:“公差趕路,快快讓開了!”
“咦?”十方逐漸将那幾人看清楚了,卻是一怔。“似乎是影衫衛的人?他們怎的這時候來這裏了?他們行事向來極爲低調隐秘,怎的今日在這光天化日之下......”
看着這幾人明月也是眉頭一皺:“嗯,雖然好像不是很壞的人,但真是讓人不喜歡的味道。”
“他們從宏景城那邊來...難道宏景城中的動靜和他們有關?待得他們過來貧僧正好問上一問...”
那幾名騎士也不停頓,好像也沒理會他們的意思,隻是裹靠在一起逼盡馬力轟轟隆隆地朝前飛奔。但就在奔到近前之時,還沒等十方開口詢問,一個人影忽然從那幾個黑衣騎士的簇擁中撲了出來,一下落在地上卻被馬速帶動着沒站穩,咕噜噜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之後才停下。然後這人也不管自己灰頭土臉好像還擦傷了好幾處,連滾帶爬地就朝這般沖來,一下撲倒在明月前面不遠處跪着,喜極而涕地大叫:“明月仙子,明月仙子,原來你在這裏啊。”
“羅三當家?”小夏愕然,這不正是留在南宮同那邊的萬虎幫三當家羅圓圈又是誰?
那邊的四個黑衣人也急急地勒馬停下,跳下來拉住羅圓圈就要上馬:“羅三當家,你怎的了?快快趕路。”
“我不去,我不去。明月仙子在這裏,我不去了。”羅圓圈卻是一個勁地掙紮,弄得幾個黑衣人眉頭大皺,頗有些手足無措。這位羅三當家一直以來都是言聽計從,南宮無忌一直以來也是對他禮遇有加,身份分明并不尋常,也不好用對待普通人犯的方法來對待。
羅圓圈功夫不行但是一身蠻力卻不小,掙紮起來讓四個黑衣人完全無可奈可,他們對視一眼,無奈地點頭示意之後正要動手将他制住,一旁的十方卻伸手一攔:“阿彌陀佛,這四位可是分屬影衫衛的犬衛施主?貧僧十方,可否請四位施主告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