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清楚這些目光注視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南宮無忌。這位影衛指揮使的身量并不高,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矮小,但即便是再高大的人站在他面前也隻能仰視。周圍那些守衛和手下的眼光中的敬畏并不隻是因爲他的地位,而是那暗中執掌天下江湖數十年養成的氣度和風采。像羅圓圈這樣即便是這樣在旁邊沐浴這樣的氣息,也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殊榮。
不過羅圓圈自己卻沒什麽這樣的感覺,所以他才覺得自己有些古怪。這些守衛雖然人數不多,每一個身上散發出的精幹強悍之氣,還有那種已經培養到下意識中的自律和隐忍都顯示絕不是尋常江湖高手,而是一個龐大嚴密的秘密機構中的的一分子。這些都是影衛的人,就算還不是正式的影衫衛,也同樣可算是天家鷹犬。隻是這樣一群守衛和手下,就不是江湖中任何一個門派能用,敢用的。而這處看似隻是尋常大戶人家的宅院,這内中的緊密,細緻和奢華同樣遠超普通人的想象。
就在兩個月之前,他還是一個小地方三流幫會的小頭目,江湖中完全不入流的小角色,那些名門大派的公子哥們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而現在他卻跟在天下間最有權勢的人之一的身後,一同享受着那些影衛守衛的緻敬——就算隻是身後,南宮無忌的身後也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跟的,何況南宮無忌還不時轉過頭來,用相當平和的語氣和他說話。那不是刻意做出來的平和和平等,南宮無忌這樣的身份,除了天子之外根本不用刻意去對任何人客氣,而且他身上時時刻刻散發出的威嚴氣勢也顯示他确實沒有任何的做作。那種平和平等都是發自内心。
羅圓圈不知道爲什麽會這樣。這一切好像都是源自兩個月前在荊州神機堂受的那次重傷,随後就莫名其妙地轉變成了這樣。但最爲奇怪的是,他自己一邊有種宛如虛幻的不真實感,一邊又對這種巨大改變安之泰然。無論是南宮無忌對他怎樣的客氣。和他說些什麽他不大能聽懂的話,他一邊從理智上覺得匪夷所思,一邊感覺上又好像沒什麽太過值得驚奇的,好像這一切都理當如此。
這種狀況讓他感覺很奇怪的同時,又有些隐隐的害怕。這種感覺有些像自己身體中有個陌生人正在不知不覺地取代自己。
前面南宮無忌的腳步停下,羅圓圈也跟着站住。這裏好像一個地牢模樣的入口處,眼看着周圍并沒有任何守衛,一直跟着他們的那幾個影衛也都退去了,好像這地牢中埋藏着什麽不欲與人知道的驚人秘密,羅圓圈忍不住開口問:“南宮大人。您說的要我來見一個很重要的人,難道就是在這裏麽?”
“對。就是這裏。”南宮無忌點頭。
看了看那地牢門口很明顯是後來才加上去的石門和重重機關,羅圓圈有些猶豫:“...那...南宮大人能不能先告訴我一聲,這個人是什麽人?和我有關系麽?”
“當然有關系,還是莫大的關系。”南宮無忌一笑。“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解。也有很多話想問。但我隻能說,當你看到這個人,從他那裏知道你的過往往事的時候,所有的問題自然也就都明白了。所以你無須問我。”
“我的過往......”羅圓圈心裏忽然生出一種隐隐的恐懼。他當然也和失憶的所有人一樣,對自己那些已經完全想不起來的過往充滿好奇,自己的身世,父母等等......但是這兩個月莫名來的種種匪夷所思的變化。讓他又感覺到這些過往中好像埋藏了什麽巨大的秘密,一旦揭露開,他自己之前的世界全部都将被這秘密擊得粉碎。
他還想說些什麽,南宮無忌卻已經推開了那道石門,漆黑的地下一股屍臭一樣的古怪氣味撲面而來。
什麽人會住在這樣的地窖裏?或者說被關在這裏?羅圓圈心中更加不安了,但是南宮無忌已經走了進去。他想了想也隻有緊跟在後。
“今天我帶來了一位客人,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誰......”南宮無忌的聲音在寬廣的地下空間裏回蕩,從他的聲音中可以聽出他的興緻很高,甚至可以說微微有些激動。
這是個很寬大的地下室,四周牆壁上點着特制的油燈。好像并不是個監牢。剛剛走入昏暗的羅圓圈隻能隐約看清楚這環境,然後就看到随着南宮無忌的聲音,一個巨大的黑影就帶着濃濃的屍臭飛撲了過來。
南宮無忌伸手遙遙一舉,這個飛撲來的黑影就在離他們數丈之外停在了半空。這時候羅圓圈的眼睛也微微适應了昏暗,看清楚了這黑影是個全身赤裸,形狀極其古怪的人。這人身上有着幾處巨大的傷痕,而且極其肥大,看起來簡直就像被撕毀後又草草縫制起來的肥胖布偶,這倒也還罷了,最古怪的是這人手中還抓着半截腐爛的屍體,口中銜着一隻人手,全身泛着一層屍體才有的烏青,一張臉上全無表情,眼睛中也是一片死氣,看這模樣就算說是個屍變了的僵屍都是客氣了。
“這位是...”羅圓圈表情古怪地問。他還真想不到這樣一個像怪物更甚于像人的東西會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南宮無忌沒有回答他,隻是微微皺眉閉了閉眼,好像是仔細凝聽感覺了一下這地下室中的動靜,然後臉上的表情就全變成了驚怒,他原本虛托着的手一捏,這半空中屍體一樣的肥胖怪人就像一堆忽然被人猛踩了一腳的稀面團一樣,噗嗤一聲炸成一灘完全沒形狀可言的爛泥。
這隻是南宮無忌下意識的動作,他看都沒有看那堆肉泥,而是瞠目怒喝:“來人啊!”
人馬上就來了。外面的人雖然沒有走近但一直也保持着對這裏的關注,聽到南宮無忌的怒喝之後馬上就有兩個黑衣人以極快的速度跑了進來。
“這裏看押着的人呢?”南宮無忌憤怒的聲音震得整個地下室都在微微顫抖,羅圓圈也震得頭暈。忍不住捂上了耳朵。隻聽這聲音,好像一個數百丈的擎天巨人正發洩着要把這裏全數砸成齑粉的憤怒,根本難以想象南宮無忌那略嫌有些矮小的身軀能發出這樣宏亮巨大的聲音。
“禀大人,今天早上這裏的人也還在的。我們還送了食水進來...而且知曉大人今日要來,周圍的警備都比往日強了一倍,實在不知這裏的人如何就不見了的。”
聽着手下雖然惶恐卻并不慌亂的回答,南宮無忌臉上的憤怒迅速地冷靜了下來,他想了想,忽然問:“水玉竹呢?這一個多月中水玉竹巡使來過沒有?”
“水巡使大人一月前來過一次,但是逗留了兩天之後就離開了,她也沒對人說起過她去哪裏.....”
南宮無忌不說話了,雙眼微眯似乎陷入了沉思。沒人敢去出聲打攪,幾息過後。整個地下室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好像被一個無形的巨人抓在了手中微微晃動,然後所有堆積在地上的雜物居然都緩緩漂浮在了半空,所有陰暗的角落,所有被掩藏起來的東西都暴露在幽暗的燈光之下。
咔嚓。一堆好像是沒有制作完成的機關在半空中被無形的巨力擠壓成了一團稀爛的垃圾。碰碰,幾隻好像是人用過的食盒水杯也被壓榨得粉碎,南宮無忌的眼光從這些破爛上一一掃過,好像通過這些東西能看出什麽旁人看不見的秘密一樣。終于在十多件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物件被粉碎破壞之後,他長出了一口氣,所有漂浮着的東西一下全部掉落在地,在這地下砸出一片刺耳的響動。
“好。好,好,有出息了,果然有出息了,連我也敢騙,當真是演得一出好戲.....”南宮無忌的聲音聽似平靜了下來。但隻需稍稍仔細體會就能感覺到埋藏在下面的那股莫大憤怒。“一個不知深淺膽大妄爲的女人又剛好碰見個窮途末路的瘋子,真是連我也看走了眼。”
“這裏的人早在一月之前便已經悄悄逃走了。雖然其實錯不在你們,但終究是失職,你們可都是有遺書留在後備營中的了吧?”
兩個半跪着的黑衣人身軀一震,滿臉難以置信地相顧看了一下。又看向南宮無忌:“大人,我們明明都是每日都看到了......”
噗嗤兩聲,好像充足了氣的皮口袋一下被紮破的聲音,上一眨眼還是精悍強幹得好像是鐵打鋼鑄的兩個黑衣人,下一眨眼就成了兩團骨骼内髒血肉衣服毛發混雜在一起的泥狀物,好像是來自四面八方的數萬斤巨力在這一眨眼的功夫間将這兩人碾壓了千百遍,而且這力量渾然一體毫無縫隙,這兩人連一絲血迹都沒有濺射出來,全部就原地濃縮變形成了那樣。隻有兩股黑色的氣息從這兩堆血肉中緩緩升起,随即又被不知名的巨大力量撕扯成粉碎消散。
“...果然是早就中了迷心咒,看到聽到的都是幻覺。我太大意了...瘋子終究是瘋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南宮無忌雙手背負在身後,眼看着那兩道被銷毀的黑氣,喃喃自語,神情中既有震怒,也有沉吟反思。“...抑或說這般情況下居然還能安排得有後路...那會是什麽?”
一旁的羅圓圈對這一切早已經看得目瞪口呆。這些天來他已經逐漸習慣了南宮無忌的氣勢,氣度,但直到這一刻,最直觀地感受到了這位影衛指揮使的威勢,氣場,力量之後,他才明白原來南宮無忌那散發出來的宛如巨人般有力,強大的存在感并不是‘宛如’,而是确實就是。這一具略嫌矮小的身軀中蘊含的力量根本已經超越了普通人能想象的地步。他身體上并沒有感覺到任何氣勁,罡氣的流動,但不知爲什麽他又很清楚,這宛如神靈一般的能力并不是任何道法和道術造成的效果,而是渾厚到了匪夷所思地步的内力,又精妙到了不可思議地步的控制。
“羅當家,我們快走。”南宮無忌忽然轉身過去,再也不看這地牢中的狼藉一眼就朝外走去。
羅圓圈連忙跟上。問道:“去哪裏?”
“去找那個人。我們必須快點找到他。”南宮無忌的腳下不停,羅圓圈已經在開始小跑才能跟得上。
“找誰?”
“找那個你該找的人...雖然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去做什麽,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他,必須盡快找到他...否則的話...”
南宮無忌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臉色也越來越陰郁。也不知是火光搖晃看不清,還是因爲對這樣的力量太過敬畏而産生的幻覺,羅圓圈覺得好像沉吟中的南宮無忌正在越來越年輕。雖然他原本也不顯衰老,但眼角尾的一些皺紋,臉上的肌膚等等地方還是中年人的模樣,但此刻好像那些皺紋正在緩緩平複消失,皮膚正在慢慢變得光滑,手腕手指上裸露的肌肉好像也更有了彈性,居然好像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得年輕。
陡然間快步行走着的南宮無忌身軀一震,好像是也驚覺到了些什麽不對勁的東西。他站定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同時口中緩緩誦念:“...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爲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
這些話不是什麽高深玄妙的東西,不止羅圓圈知道是什麽,放眼天下幾乎所有讀書人都知道。這是儒門經典中有關于修身養性的一段話,但落在這樣的情況下,南宮無忌這樣的人口中誦出,卻顯得無比的古怪。南宮無忌誦念這些話的聲音清亮明朗,一字一句如同晨鍾暮鼓般有種直入人心的感覺。随着這些話,他臉上和身上發生的異狀也随之不見。羅圓圈揉了揉眼,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一樣,眼前的南宮無忌依然是那個氣勢威嚴的中年人模樣。
南宮無忌看了羅圓圈一眼,似乎也知道了剛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象,他也不解釋。邁步繼續朝外走去,隻是說了一句:“不要問,也不用問。當你找到那個人之後,所有的疑惑都會解開的。”
剛剛和羅圓圈一起走出了地牢口,南宮無忌就返身一掌擊在那厚厚的石門上。然後便是轟隆一聲宛如天崩地裂的沉悶巨響,地面像被一尊天外而來的小山砸了似的猛地抖動了一下,那石門就完全粉碎坍塌了下去将入口處徹底堵死,同時這旁邊的地面也崩塌了一大片下去,赫然是整個地牢都在這一掌之下被震得粉碎。
數十個身影朝這裏飛掠而來,這裏的其他守衛和影衛聽到了這巨大響動也急忙趕過來。他們隻看到一片粉碎的廢墟上,南宮無忌那矮小的身軀正散發着宛如洪荒巨人般的氣勢和壓迫感,他的聲音也帶着同樣的力量浩浩蕩蕩地傳了出去:“傳令下去,所有目前的行動全部終止,集中所有的力量全力搜尋叛逃的水巡使和曾在這裏關押着的人犯,務必要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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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和豫州交界附近,一條人迹罕至的郊外野道上,水玉竹正推着一輛破舊的獨輪車朝西走去。
此刻的水玉竹自然已經不是當日在徐州時候那個千嬌百媚,傾國傾城的美人了,她的皮膚粗糙,頭發焦黃,眼角處皺紋叢生,看上去就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中年農婦,除了那推着車前行的速度略快,幾乎趕得上普通人的快步疾行,除此之外任何人看去都看不出一點出奇之處。
“小美人兒,你專撿些小道走,還這般磨磨蹭蹭的,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趕到啊?”荒無人煙的荒郊野外,明明隻是水玉竹一個人,卻忽然有另一個話語聲響起。這聲音軟綿綿甜膩膩的,乍一聽還好,但細細感覺就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惡心。
聲音是從水玉竹推着的獨輪車上發出的,隻是這獨輪車并不大,上面也根本沒有人,隻有一個不大的破舊藤箱,不過這藤箱就算裝個十來歲的小孩都有些勉強,而這說話的人卻好像就是藏身在這藤箱裏還顯得頗有幾分閑情逸緻的樣子。
“這樣就算不快,至少也安全些。走得再快。若是洩露了行蹤那就哪裏也不用去了。”水玉竹的聲音毫不掩飾其中的疲憊,倒好像真是個被生活折磨得沒了半絲生趣的中年村婦。
“叽嘻嘻嘻嘻,你這也隻能是騙騙那些尋常江湖人罷了,若是被南宮無忌發現我們不見了。派出影衛中的好手來追蹤,甚至他親自前來,你覺得你這些小花招能胡混過去?”藤箱中的聲音笑得沒心沒肺,好像根本就事不關己一樣。“雖然你打聽出來南宮無忌在荊州有要事,一時半會不會回去,但你又覺得什麽樣的要事能将他繼續耽擱下去?你家的南宮大人可還有其他要事落在本座身上呢。”
這确實都是實話。水玉竹很清楚影衛中有什麽樣的人才,而南宮無忌又有什麽樣的手段。她這一路上的掩飾隐藏隻能是做到沒有被發現之前不引起注意而已。她沉吟了片刻,歎了口氣說:“...那大師覺得該如何?”
“哈哈哈哈,本座說這些小花招玩到這時候也就差不多了。不如還是速速趕路,隻要本座的計劃能夠全功。到時候本座自在逍遙,你得了本座餘下的鬼心咒,和你所修的極樂心經合一,無論是哪裏去另擇明主都可得大用,還用顧忌什麽南宮無忌?”
藤箱中的聲音沒有帶給水玉竹絲毫寬慰。反而讓她的眼角跳了跳,喃喃地自言自語:“...明主...又有什麽趕得上無忌大人的明主......”
“嘻嘻嘻嘻......後悔了麽?小美人兒?你當時不是信誓旦旦地對本座保證,這必定是個雙赢之局麽?”
水玉竹的神色迷茫中露出深深的悔意,喃喃回答:“...我隻是...我隻是想在将來的風雲之中多一分自保之力...隻是想能多知曉點秘密...我也不知道你居然會是......”
“你當初是不是有信心能控制得了本座?是不是對你的美色和極樂功胸有成竹?哈哈哈哈......美人兒,你真是太可愛了,你當南宮無忌對本座的現狀諱莫如深是爲了什麽?若不是得他幫忙,本座如今怎會是這般模樣?放心吧。小美人兒,隻要本座真能如願以償,你就能将鬼心咒和極樂經合一,不止可以不再受本座鉗制,而且無論是誰都不敢看低你一眼。南宮無忌不但不敢責罰你,多半将來還多有要借助重用你的時候。就連大将軍......嘻嘻嘻,大将軍不會在乎你,但元順一一定會對你青眼有加,畢竟她從法理上來說來是當今順天神教掌教,所有修習順天五策有成的都算是她的同袍子民。那個大腿可不比南宮無忌的細罷?本座也留得有幾分熟人門路在雍州将軍府。也可以指引你前去投靠。所以說現在我們兩人可是一根繩上的蚱蜢,同榮共辱,正當同舟共濟,相輔相成,相親相愛......哈哈哈哈哈哈......”
藤箱中的聲音說得興高采烈,簡直就是有些忘乎所以近乎瘋癫。相比起幾個月前在那間陰森寬大的地下室裏,這些話語的内容對水玉竹來說無疑是親近了很多,現實也确實如此,水玉竹相信自己和這藤箱中的那人兩個無論是其中有任何一個突發意外,另外一個都隻有死路一條。在幾個月前,和這位‘大師’能有如此親近正是她的目标,但現在她心中連一絲一毫高興都找不到。
她承認藤箱中的聲音說得沒錯,她是對自己的美麗,對自己對男人的魅力太有自信。她一直都堅信對男人來說,沒有什麽武器比女人更有殺傷力。無論是再有權再有力量的男人也終究隻是男人,隻要是男人,那生命和性靈之中就總有一塊是需要女人來填補的,有所區别的隻是那一塊的位置大小,以及需要什麽樣的女人而已,譬如何晉芝那樣的人,就需要南宮家最傑出最美麗的女子才能填補。至于南宮無忌這樣讓她完全找不到任何切入點和迹象的男人,她相信是萬中無一的極少數的極少數,而且這也應該隻是暫時的,她想方設法來從這位‘大師’這裏套取好處和機密,想找到那個切入點也是原因之一。
隻是她壓根沒料到這位‘大師’居然是那樣一副狀況。她永遠也忘不了當自己心懷竊喜暗自得意的時候看到的這位‘魏大師’的真身。她已經算是眼界頗廣,見識遠多過九成江湖人的,但第一眼也差點當場就吐了出來。而她馬上也明白了。她最有信心的武器對這位大師來說簡直就是個笑話。
但這個時候後悔已經遲了,當她之前放開心神,去接受那一粒成熟的元心種子的時候就踏上了一條隻能走到頭的獨路。所以她現在除了繼續走下去,争取能将這路走好走完之外也再沒有其他選擇。
邊走邊出神的恍惚間。水玉竹居然沒有發現什麽時候周圍不遠處的樹叢中鑽出了幾個人,以一個半包圍的陣勢走過來将她圍在中間。
剛一發覺的時候她還一驚,但随即馬上就放下心來。隻是聽這幾人行走時候的腳步聲她就肯定絕不會是影衛的人,影衛雖然也偶爾暗中指使些江湖人辦事,但也隻會細心去尋合适而好用的工具,而不會随手去抓一把垃圾。
這是七八個手持利刃,滿臉兇相戾氣的漢子,無論打扮氣質還是腳步氣息中透露出來的功夫深淺,都好像是插着标簽一樣地告訴别人,這就是一群江湖上最低級的剪徑蟊賊土匪。但現在他們看向水玉竹的眼光反而像是看着堆垃圾一樣。
“怎的等了半天,也就隻有這樣一個村婦?看來今日還真的是晦氣了。也沒辦法,今日兄弟們都出了門走了這麽遠的路,不開個利是怎麽也說不過去,就拿這個将就了吧。那輛破車弄回去搬搬東西也還合用,賣給俺們村口的老漢也能換幾個銅闆。”
“呵呵,也算不錯了,終究還是個母的,大家也還能樂呵樂呵......”
“這般貨色你也能看的上?也不知餓了多久了?”
“哎,之前好像隐約聽見這女人和誰說話來着?這又沒其他人,該不會是個瘋婆子吧......”
“叽嘻嘻嘻嘻...你看。你再小心隐藏蹤迹又有什麽用?總有些意外會送上門來讓你掩蓋不住。難道你還能有功夫浪費在慢慢将這些人毀屍滅迹上?”
“咦?誰在說話?”
動手前的閑聊中忽然夾上了一個聽起來就很古怪的聲音,幾個大漢都是莫名其妙地四處張望,有個耳朵好用的終于發現了聲音是從獨輪車上的藤箱中發出來的,指着大叫:“是這箱子裏在說話,原來是這箱子裏藏得有人!”
“這小箱子怎麽能藏人?這村姑是裝了隻會學舌的鹦鹉在裏面吧?弄出來看看,也許也能值兩個錢。”
一直陰沉着臉的水玉竹歎了口氣。然後一笑:“也對,一路躲躲藏藏終究不是辦法,幹脆趁這機會速速趕路吧。”
水玉竹這一笑,雖然臉上依然是那副半老村姑的相貌,但周圍的幾個剪徑漢子卻莫名地一下覺得這女子有種說不出的嬌媚動人的味道。有兩個漢子立刻伸手就朝她身上抓去:“這婆娘還有幾分味道,老子先扒了衣服看看有沒有......”
他們的手還沒到,水玉竹的手就先一步摸到了他們身上,這兩個大漢的身體驟然就僵直,然後開始發抖,嘴裏喔喔喔喔地像隻打鳴的公雞高叫起來。
“你兩個怎麽了?”
“小心!這婆娘有古怪!”
其他幾個大漢也不全是蠢豬,見狀也警醒過來,隻是已經遲了。藤箱中幾根肉眼難見的絲線像幾隻有生命的靈蛇一樣輕飄飄地鑽了出來朝着幾個大漢而去。其中一根絲線卷縮起來一彈,帶出的渾厚罡勁就直接把一個大漢打成了漫天飛散的肉塊,有一根在空中淩空甩出幾個鞭花,就把一個大漢給整整齊齊地削成了一根活人棍,還有幾根将兩個大漢捆在了一起像擰麻花抹布一樣地狠狠扭動,噼裏啪啦的骨節脆響中兩個人真地就朝一根人肉大麻花的形狀變去,鮮血瀑布一樣流下來在地上積成一個小血潭,還有一個最慘的是被吊在了半空,那絲線卻并沒直接殺了他,隻是将嘴給拉開到了極限,然後将那新鮮擰出的人肉麻花像灌肉腸一樣拼命地往那人嘴裏灌,那人連口腔下颚也全數被巨大力量灌下來的骨肉給撐爛,肚子更是飛快地漲起來,直到最後像個不堪負荷的水袋一樣噗的一下爆掉,而那人的四肢還在抽搐眼珠子還在亂轉,居然還一時沒死。
相較之下被水玉竹制住的兩人就很幸福了。水玉竹的手隻是在這兩人身上幾處不是穴道的穴道上輕撫了一下就放開了,那兩人卻就一直那樣高叫着篩糠一樣抖個不停,臉上的表情好像是震驚之極又好像是愉悅之極,左右同伴們凄慘無比的死狀都不能将他們從那種奇妙的狀态中分出一點注意力來。這兩人亂抖亂叫的時候褲子上一團濕痕也以極快的速度擴散開,然後很快地濕透,滴出液體流成細流,整個人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脫水幹枯消瘦下去,那臉上的古怪表情喉嚨裏的古怪嚎叫卻依然如故。當那被撐死的人肚子終于炸開的時候,這兩人已經幹瘦了一大圈倒在了自己失禁一樣流出的液體裏,雙眼翻白地根本看不見眼珠了,卻還像割斷了喉嚨還要拼命打鳴的公雞一樣用殘餘的最後生命發出咯咯聲和抖動。
“嘿嘿嘿嘿,小美人兒的銷魂極樂勁頗有幾分功底呢,下這般重的手,看來這些天心裏是憋了不少火氣的了。”
水玉竹冷哼了一下,看了看那些死在絲線上的人的凄慘死狀。她确實是有幾分發洩的意思,而這人用絲線的虐殺就純粹是習慣般的自然。之前以爲這位大師個性上的古怪是鬼心咒的作用,後來看到了他的真面目之後卻才有些了然,一個人如果變成那般狀況,那有沒有修習鬼心咒說不定都會變成這樣。
“這樣的出手,就算是瞎子也知道是我兩人做的了。那就還是速速趕路吧,莫要讓大師的那位朋友久候了。”
水玉竹提起藤箱,整個人像一縷輕煙一樣在小道上飛馳出去,片刻之後就不見了,隻留下一地死得稀奇古怪的屍首。
ps:分開看感覺不流暢,攢作一章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