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和又驚又喜的白金鳳一起快步走上來,但剛要開口詢問,唐公正的嘴一張,噗哧的聲,一蓬鮮血奪口而出。
血沫在空中灑開成一片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地,将一大片岩地染成鮮紅,然後這片沾到了血的岩石就開始不斷崩碎,直至成爲一小塊岩石中的沙地。
“阿哥~!”白金鳳捂住了嘴,一雙大眼睛裏滿是打轉的淚花。
不等小夏和白金鳳出聲詢問,唐公正自己先長歎一聲,搖頭說:“夏兄弟,金鳳姑娘,有勞你們這些時ri裏爲我護法了。隻可惜這大碎魂手最後所求的那一點破滅之道太過深奧,我修爲不夠,心xing不純,終究還是無法完全駕馭得住。”
小夏則是長長的一聲歎息。相比符箓法術之道來說,他對武道的眼光不是太深,但也看得出唐公正這樣子就算不是走火入魔,也是受了很大的暗傷。比起白金鳳,他能看出來的東西也更多。唐公正的咳血固然是内傷的表現,最大的改變還是他的一雙眼睛,雖然還是漆黑的顔se,但是那和之前的炯然有神靈動剛正的感覺完全不同,現在似乎變作了兩個吞沒一切的無底黑洞。仔細看去。那其中好像包涵了無數混沌,破碎,湮滅的意念互相交織在一起。就如所有顔se混雜在一起,才呈現出這什麽se澤都吞沒的黑。
武道之途,其實無論魔門還是道家,到了真正的高深境界之後注重的就已不再是單單錘煉肉身,吐納搬運之類的手段,而是更進一步,從jing神靈xing上去感悟天地萬物的本質。再靈肉合一,身魂并起重新踏上先天之道。相較于道家包容感悟萬物的溫和博大,魔門直取一路的路子就極端了許多。更危險了許多,從唐公正這樣的眼神看來,他的神魂,靈智上所受的創傷比身體更重數倍。甚至可以說他現在還能若無其事的站着說話就已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了。
在開始之前唐公正自己也說過。成功的機會也不過五六分,本來就是行險一搏,這世事确然不是隻憑勇氣毅力就能打通一切關節的。小夏澀聲說:“那我們就隻有靜待石道長他們之後了”
“不。”唐公正卻搖頭。“我這十多天的苦功也不算白費,雖沒能将那破滅之道參透駕馭,但強行留在丹田氣海和靈台神念之中,短時間之内也能運用,至少一兩個時辰間也還支撐得住的。”
“但這對四哥你的身體傷勢隻會雪上加霜”
唐公正卻隻是淡淡說道:“隻要能将阿笑和林姑娘救出來就夠了。”
小夏忍不住再深深歎上一口氣。他想起了石道人之前的話,他很真的很想問唐公正一句這樣是不是值得。但他也知道唐公正既然這樣做了,那就再沒問的必要。
這時候唐公正轉頭看向了石道人他們那邊的方向。“夏兄弟。石道長他們難道已經開始動手了麽?”
“應該還沒有。”小夏搖頭。看了看那旋轉變幻的速度已經漸漸慢下來的巨大火球,剛才唐公正睜眼破開的那一大片火壁正在其他方向湧來的火焰的補充下慢慢複原,雖然速度已經比之前的慢了很多。
小夏已經對這天火山的護山大陣有了足夠的了解,當然可以從這些表象推測出其中到底怎麽一回事:“看來天火派已經在開始抽取地火靈力,但石道人他們可是計劃要等這大陣完全消散之後才沖進去動手,現在應該正在集合準備。”
“沒有?”唐公正喃喃道。“那哪裏來的這麽重的殺意?”
“殺意?”小夏一呆。
唐公正點點頭:“殺意。有人想要殺人,有很多人想要殺人的那種殺意。野蠻荒暴,似人似獸但卻不是沖着我們而來的。若不是我沉思感悟刀意到了極深的靜處也感覺不到。而我沖關失敗,因爲這殺意分心也有四五分的原因。到了此時,這殺意更是明顯,應該是想動手了”
說話間,唐公正閉了閉眼,再睜眼之後單膝下跪,撮掌爲刀對着地面輕輕一劈,手掌就像插入最細軟的香灰一樣無聲無息地沒入地面。
一個非常古怪的嚎叫從地底深處隐隐傳上來,地面好像輕輕抖動了兩下,然後轟隆一聲,一個巨大的身軀就從十多丈之外的地面猛地沖出。
這是一隻放大了數百倍的類似螞蟻般的巨大甲蟲,如一幢小屋般的頭顱上一對窗戶大小的眼睛,房門一樣的口中滿是細碎的尖齒,最兩邊則是一對如斬馬刀一樣巨大的鉗齒。
白金鳳被吓得一聲尖叫。縱然是在猛獸毒蟲無數的雲州深山中,這樣古怪巨大的怪物也不多見,這平時看起來無害的昆蟲一旦變得如此巨大之後外觀上的猙獰兇猛之處更勝其他猛獸。
不過這巨大駭人的蟲子卻隻有這個頭顱和半截軀體,下半截好像已經留在了地底,腰部斷口上的褐se漿汁正随着這巨蟲的拼命争紮四處亂濺,凄厲古怪的嘶号從巨蟲的口中發出,刺耳生痛。在沖出來的地洞口翻滾了兩下,這巨蟲的前肢猛一發力,居然躍起朝着唐公正沖了過去,滿是尖刺的口器張得老大,兩隻巨大的鉗齒分開朝這他猛夾過去。
唐公正不避不讓,連刀都沒有去抽,依然還是豎掌爲刀。對着這猛沖過來的龐然大物輕輕一揮。他的掌沿先碰到那巨蟲猛夾過來的前齒,那可輕易把牛馬都撕成碎片的巨大前齒立刻就像豆腐做的一樣粉碎,斷裂。然後他掌沿就砍到了巨蟲的前額,于是那整個巨蟲就從中斷開,分作兩片,帶着飛濺的汁液在他身邊飛過,落到十餘丈後的地上。這看起來古怪危險至極的巨蟲在他手下也不過就隻是隻蟲子罷了。
确實,直取破滅殺戮之xing的魔門武道太過極端太過危險,但若用以臨敵。那感到太過危險的就隻會是對手。
看着地上還在抖動掙紮着的巨蟲殘骸,唐公正皺眉:“這是”
“是西狄人的地行妖蟲!”一旁的小夏大叫,這半條蟲子沖出地面的時候他就認出來了。這時候他也沖到了那巨蟲沖出的洞口旁邊。看也不看,伸手摸出一道二品的火行爆炎靈符就朝那地洞裏扔了下去。
轟隆一聲,火光和氣浪夾裹着幾聲慘叫還有半隻胳膊一隻耳朵一些血肉一起飛了上來,小夏隻是一瞥之間就從那胳膊上的獸皮和骨飾認出了這主人的來曆。在那流字營的兩年中。他早已和這些西狄人打過上百次的交道。親眼看過數十個同僚死在這些蠻人和妖蟲手裏,也親手殺過十多個西狄人,對這些蠻子的體态,外貌,習xing,他早都熟得不能再熟:“是東面鷹揚部的!”
一聲滿是暴怒的獸xing吼叫從地洞響起,然後一個全身**,隻有胸腹下體要害處有蟲殼甲胄遮掩的秃頭大漢跳了出來。
這大漢身高足足比唐公正還高出一個頭去。身上贲起的筋肉結實如岩石一般,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剛才小夏那一符炸出的火焰将他的身上一些地方燒得焦黑。有些還在他皮肉之上燃燒,其他被炸死炸傷的西狄人的血澆得他滿頭滿臉都是,這大漢卻毫不在意,揮舞起一把燧石車**斧就朝小夏沖了過來,那看起來至少有上百斤重的巨斧在他手上轉得好像匕首一般靈活。
這是西狄人中的百夫勇,意即百人當中才出一個的勇士,一身蠻勁硬功不下于苦練硬功打熬筋骨的外門高手,加上不懼生死,越傷越勇戰意如狂的勇氣,一般的江湖一流高手也不見得能對付得了,而這多年戰場上生死磨練出來的經驗更是敏銳到了極處,隻是一眼就看出了小夏是扔出符箓的法師。西狄人最痛恨的就是法師,最喜歡虐殺的也是道士法師。這大漢的身形也快捷靈動得根本不像他這個體形的人能有的,從跳出洞穴不過眨眼之間就已經沖到了小夏面前。
隻可惜這裏還有個唐公正。那大漢的巨斧在砍到小夏身上之前就先碰到了唐公正的手,然後這堅硬處更勝鋼鐵的石斧就像風幹了幾十年的饅頭一樣粉碎斷裂開,那大漢還來不及吃驚,唐公正的手又順勢劈到了他的額頭上,這健壯得好像一尊雕像一般的巨漢馬上就像一顆熟透得過分的柿子一樣,發出一個不大明顯的啪的一聲就碎成了一地的糊狀物。
在小夏又給那地洞中補上了一張火行符箓之後,下面的響動就消失了。西狄人并不怕死,但也不會沒頭沒腦地去送死,連地行妖蟲和爲首的百夫勇也一個照面間就全死了,剩下的自然也知道從地道中退回去。
“怎麽會是西狄人?難道西狄人也在謀取那朱雀靈火?”唐公正皺眉看着地上的蟲屍。蜀州雖然也和西狄接壤,但那裏卻是雄獅部的地盤。這地行妖蟲也就隻有雍冀兩州邊境的幾個部落間才有培育,不同部族之間的風俗習xing也有極大區别,西狄隻是大乾對之很籠統的一個稱呼。
“應該不會西狄人的薩滿崇拜天地jing靈,五行道法在他們看來是攪亂天地,竊取jing靈之力的大不敬行爲,凡是捉住道士就是殺了祭天,道門法器也一律砸爛,這朱雀靈火就算落到他們手裏可能也是想辦法毀去,沒道理還會處心積慮來搶奪的而且雖然相對于西狄其他部落,這裏确實是離鷹揚部最近,但也不是他們活動的範圍啊”小夏腦子裏飛轉,卻一時間找不出合适的答案。
這時候,遠處隐隐有喧鬧聲喊殺聲傳來。正是奪寶盟集合人手的方向。唐公正朝那邊邁出一步,又轉頭看了看身後那巨大火球,方要yu動的身形還是停了下來。對着那邊遙遙一拱手,一躬到地:“緊要關頭,唐四還要留此有用之身去救下兄弟,諸位就恕唐四不能前去幫忙了。”
這一句話中滿含的哀傷,無奈,悲憤之情濃郁到了極點。當唐公正起身的時候,兩道鮮血也從他的鼻中流出。就隻是這一句話牽動的心緒。就令他心神上的傷勢再重了幾分。
小夏暗歎一口氣說:“奪寶盟人手衆多,也都是有功夫在身的練家子,準備也自充分。想來不會有什麽大問題。西狄人雖然骁勇善戰悍不畏死,武技卻并無什麽了不起的傳承,流于粗淺,真正的高手少之又少。那黃山劍仙的一對飛劍大可鎮得住場面。四哥也不用太擔心。”
唐公正閉眼微微搖搖頭,再不說話。西狄和中原之間的戰事已綿延數百年,幾乎已是無可化解,在絕大多數人眼中西狄人甚至比那些吃人的猛獸妖魔更爲恐怖,更爲可殺,以唐公正的個xing,現在卻不能去幫忙殺敵,心中難受可想而知。
“金鳳姑娘。西狄人現身,此處就不隻是江湖厮殺這麽簡單的了。你留此無益,還是速速乘了山靈離去。唐某此番若是能留得xing命,回唐家堡之後定會禀告族中長輩,去雲州向你父親求親。”
唐公正再睜眼,看着的就隻是不遠處那巨大火球的外壁,對不遠處一直癡癡看着他的白金鳳他好像至始至終也沒看過一眼,但是此刻說話的聲音中卻還是帶着柔和的情意,隻是這種情意會不會有結果,那是誰也不知道。兒女情長固然便會英雄氣短,同樣的,當一個男人認真去做一件男人該做的事的時候,情情愛愛什麽的也就不會太放在眼裏了。
說完這句,唐公正對着小夏一拱手:“那就請夏兄弟指路。”
小夏早已将這煉獄極火罩的運轉摸了個清楚,聞言立即回答:“這大陣外層的運轉已經生澀,從哪裏破開沖進去都是一樣的了其他變化隻有沖進去了才能看得出來。”
唐公正點點頭,再不多說,隻是走到了火壁面前,抽刀過頂,斬。
霍拉一聲,随着唐公正這一刀的軌迹,一道巨大的裂縫在這火壁上拉了出來。即便是在這直徑數裏的巨大火球上來看這也是一道不小的裂痕,而從小夏面前看起來,則是一道近百丈長,數十丈高,十餘丈寬的巨大通道在這好似永不可逾越的火壁上開辟了出來。
通道中依然除了火還是火,這煉獄極火罩并不單單隻是一層火焰的外壁,除了山頂山腹之内,所有的地方都被周流不息的火焰籠罩了起來,這被斬開的裂縫也正在四周火焰的逼迫下緩緩合攏,若是之前這大陣還在正常運轉之下,這道裂縫說不定隻能維持幾息左右。
“我們走。”唐公正率先快步走入了這剛開辟出的火焰通道。小夏也抽出早準備好的三張符箓,兩張貼在鞋底,一張手中一抖化作一陣寒風裹在身周,也跟着沖了進去。
遠處站着的白金鳳隻能地看着火壁重新合攏,将兩人的身影完全吞沒在其中,又呆呆地看了片刻,舉手抹了抹眼淚,唿哨一聲,招呼來那山靈巨雕坐了上去。然後她忽然像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對着身後的樹林高聲說:“喂,一直跟着我的那人,我這一走你就别再跟來了,一直跟在女人的身邊轉,一點也沒個漢子該有的模樣,你跟得越久我就越讨厭你。若是現在你心裏還有些你們中原漢子該有的血xing,就過那邊去幫幫你們那些同胞。”
話一說完,巨雕就振翅鼓起一陣狂風拔地而起,飛上高空朝南而去了。半晌之後,何天才從樹林的yin影中轉了出來,擡頭看着白金鳳遠去的方向一張有些蒼白的臉上表情古怪,忽而皺眉愁苦,忽而歎氣不甘,最後終于一咬牙,雙袖一鼓一揮,生出一陣旋風托起身體朝着奪寶盟集結的方向飛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