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到這一天了。這是唐輕笑從夢中醒來的第一個念頭。
這幾夜他都是全靠着藏在指甲中的迷煙才能入睡。唐家堡的迷煙效果向來都很好,他下的分量也特别重,本來應該是被紮上兩刀也醒不了的,但他昨天晚上卻做了幾個夢,幾個雜亂混沌的夢境此起彼伏交織在一起,像一碟回鍋肉一盤麻婆豆腐一起倒進鍋八寶粥裏再攪拌燒糊了,混雜得颠三倒四人妖不清。
在夢中他忽而成爲天下聞名群雄折服的武林盟主接受萬人景仰,忽而又被一隻巨大怪獸一口咬住了,看仔細了那怪獸原來是無數的糞便屎尿堆積構成的,那燒焦了一半的臉幾乎要将他壓得粉身碎骨,旋即一切又都化作一片無盡的黑se霧霾将他吞沒,同時他能感覺到一股巨大尖銳的悲憤和哀傷将自己徹底貫穿,幾乎令他從夢中醒來。
不過當迷煙的效力一過,從那夢境中掙脫出來,确定那不過隻是個夢之後,唐輕笑隻是不經意地嗤笑了一下,随即全部的jing神全部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這現實裏。
是的,終于等到這一天了。這五年多苦等的光yin,将全部在今天綻放成耀眼的光芒。一切都在今天會有個結果。
“唉唉,阿笑你已經起來了啊?”林筱燕跑了進來,看見剛剛坐起來的唐輕笑。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昨天晚上我幾乎都沒睡着呢,想到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我好高興啊。等爺爺今天把他那件要緊事做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來這裏這麽多天,雖然爺爺每天都陪我聊天,和我說媽媽以前的故事,但是其他時候也好無聊啊。終于等到今天這最後一天了。”
“是啊,是最後的一天了。”唐輕笑點點頭。看着林筱燕那張毫無心機,滿心歡喜的笑臉,心中忽然生出一些不舍來。今天過後。自己大概就會永遠消失在這女孩面前了。不知她會怎麽樣?大概會很傷心,哭上很久?大概再也不會那樣高興地去釣魚,逛街。也再沒有心思去想方設法地節約銀子給自己置辦新衣服,大概永遠也再不會有這樣的笑了
這五年的ri子他确實過得憋屈,郁悶,幾乎随時随地都在想象着這一天的到來。讓他可以擺脫那種不知所謂的生活。他也無數次地在心中嘲笑過林筱燕的鄉願。蠢笨,但是這一切立刻就要真的離去的時候,他又發現原來這些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融入了他的心底最深處。
但這不舍也隻是維持了短短的一瞬間,當他想到今天将要達到的目标的時候,随之而來的激動就将一切不屬于這目标的全部淹沒了。這個目的散發出的光芒是如此的巨大耀眼,足可以将其他任何瑕疵都遮蓋不見。
“是啊,就等外公今天把他要做的事做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唐輕笑摸着林筱燕的頭。笑得很開心。
一個巨大轟鳴聲傳來,地面也微微地抖動。正當他們兩人正在相顧愕然的時候石門外走進一個人,正是将他們帶來這裏的那個爲首的老者,對林筱燕點了點頭說:“筱燕姑娘,你外公讓你們兩人一起過去。”
跟随着老人在隧道中穿行,地面,岩壁全部都在微微地抖動,外面傳來的那巨大的轟鳴聲一直都沒有停息,雖然什麽都看不見,卻還是可以感覺到這整座天火山好似一隻巨大的蟲繭,體内正在醞釀着一場巨大的變動。
“錢爺爺,這聲音是怎麽回事啊?是不是因爲我外公所說的他要做的那件很重要的事?”感覺着周圍的顫動,林筱燕有些害怕,忍不住問前面帶路的老者。在這山中呆了這些天,她也将這些老者基本上都認識了,知道這位老者乃是天火派中的外務執事,也是這天火派中除了他爺爺之外的第一人。
“正是。”錢執事笑笑,和往ri間的淡漠不一樣,他那張本來好似戈壁般一切生機早已枯絕的老臉上居然有了絲激動和生氣。“筱燕姑娘不用擔心,這震動和轟鳴是我們正在抽取這山中積累百年的火行元氣,準備用以幫助宗主行法。”
林筱燕也看到了老者面上的表情,問:“錢爺爺,我外公做的這事很重要麽?我這些天裏怎麽問他他也不說,隻是告訴我到時候就知道了。你是不是知道?你看起來很高興啊。”
老者一怔,伸手摸了摸臉,好像這時候也才察覺到自己的笑容一樣,然後他又笑得更高興了:“當然要高興了。這終于是這我天火派久候了六年不,是久候了數百年的大好ri子。你外公所要做的,也正是我天火派這數百年間所未成的大事業。”
“那到底是什麽事呢?”林筱燕問。
“筱燕姑娘等會就知道了。”
老者也不說什麽,隻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高興,林筱燕撇撇嘴,轉身挽住了唐輕笑的手。但随即她又感覺到了唐輕笑的手似乎在微微發抖。她連忙看着唐輕笑問:“怎麽了?阿笑?你是不是也有些害怕啊?”
“當然不是了,因爲我也是很替你高興啊。”唐輕笑也是在笑,也是笑得越來越高興。
老者帶着路是和他們當ri第一次來的時候是一樣的,不久之後,林筱燕和唐輕笑就又來到了那個熔岩池上的甬道口。不過和當ri不一樣的是,這一次這裏的并不隻是他們兩人,那火山口中岩壁上或站着,坐着的共有幾十個人,全部都是這天火派中的長老和弟子。
望下看,火山口中的岩漿好像沸騰了一樣的在不停地翻滾。灼人的熱浪鋪面而來,而在那熔岩池的最zhong yang,岩漿竟然像噴泉一樣的朝上噴出将一個老人托着盤膝坐在其上。那老人一身紅袍。滿頭白發,正是林筱燕的外公,天火宗宗主金正陽。此刻他手中正托着一團小小的紫se火焰,那火焰在他手中不斷地閃爍變幻着形狀,看起來恍如活物一般。
看到了林筱燕在甬道口出現,金正陽朝她微笑着點了點頭,做了個讓她等等的手勢。然後向錢執事問道:“錢執事,極陽煉獄罩可布置好了?餘下的火力可還足夠護山麽?”
錢執事點了點頭說:“宗主放心。雖然斷了地靈火氣,運轉之間開始生澀。但擋住外面那些蝼蟻卻還是足夠的。”
“好了,如今萬事俱備,我們也就可以開始了。”金正陽一笑,擡起了手。将那朵不斷跳躍變化的紫se火炎高舉過頭。“有請諸位開始。”
“遵宗主命。”四周岩壁上的天火派衆人齊齊一聲答應。全都開始閉目端坐,身周都燃起猛烈的火焰,這些火焰又都沿着他們坐下岩壁蔓延開,以一種早已事先布置好的線路互相交織在一起,逐漸形成一個遍布熔岩池上方的龐大火焰法陣。
巨大的咕噜噜的聲音從熔岩池深處傳出,整個山體的震顫越來越猛烈了。忽然間,一條足足有兩人合抱粗的耀眼光柱從熔岩池中升騰而起,這道光柱一出現。四周本來就已灼熱的溫度一下再升高了不少,從那光柱邊緣不斷閃爍來看。赫然是一道濃縮到了極點的火焰。這耀眼的火焰光柱在半空中繞了一圈之後又返身向下,對着熔岩池zhong yang的金正陽沖去。
林筱燕的驚呼聲還沒有出口,就看清那火焰沖向的其實是金正陽手中的那朵紫se小火,而這道濃烈至極,似乎能燒融萬物的火焰一觸碰到那紫se小火卻就無聲無息地融入到了那小火中,頃刻間那道粗大濃烈的火柱就被紫se小火全數吞沒了,紫se小火卻沒絲毫的變化,依然像一隻調皮的小jing靈一樣在金正陽掌中不停跳躍閃動。
轟轟兩聲,又是兩道和剛才一樣的濃烈火柱從熔岩池中躍出,同樣地she入金正陽手中的紫se小火,然後又是五六道,接着十多道同樣濃烈耀眼的火柱從熔岩池中飛起,交織縱橫争先恐後地朝着那小火飛去,又全部無聲無息地被那小火吞噬。這些帶着無比熱力的耀眼火柱此起彼伏,一時間周圍的空氣被烤炙得好像燒了起來一樣,甬道口的林筱燕連連後退,總算旁邊的錢執事一揮手,一道紅光罩住了她和唐輕笑兩人,那炙人的熱力才被隔離在外。
那耀眼的火柱不斷地從熔岩池中飛she而起,先還隻是白se的,然後間雜着紅se,藍se,綠se,金黃的,像過年時的煙火一樣密密麻麻接二連三地沖出熔岩池,連接成一片耀眼的光幕朝金正陽手中的那一朵小小的紫se火焰沖去然後又全部被那小火吞掉。那紫se靈動的小火好似一個通往另一個世界的洞口,一會間就有上百道火光沖入其中,但紫se小火本身卻沒有絲毫的變動。
這景象足足維持了近一個時辰,甬道口的林筱燕看得幾乎眼都花了,最後不得不遮上眼睛躲在一旁。終于,那熔岩池中不再有火光飛出,下面的岩漿也不再沸騰,很多地方甚至開始冷凝成了一塊一塊的黑se,好像内裏的熱力終于散發完了。
而林筱燕的外公金正陽這時候赤足踩在那平靜下來的岩漿上,站得穩穩當當如履平地,正看着手中的那朵紫se靈火若有所思。吞噬掉了這許多炙熱無比的火焰,那靈火似乎終于有了絲改變,那靈動深邃的紫se好像變得更深了些。
不知什麽時候,整座天火山發出的轟鳴都停止了,這熔岩池也再沒絲毫的動靜,周圍岩壁上的天火派諸人也不發一聲,隻是靜靜地看着zhong yang的金正陽。這突如其來的安靜帶着說不出的壓抑之感。
“宗主,如何了?”其他人都沒開口,隻有錢執事問,他臉上也忍不住浮現出焦躁忐忑之se。“這已是我天火山中積蓄百年的火靈元力,若是化作法術施放出去。足可将整個冀州方圓數十萬裏也盡數焚成焦土了”
“不過是凡間俗火,數量再多威勢再猛,就算能将天下九州盡數都焚了也還是那樣罷了”金正陽眯着眼。漫不經心地回答,似乎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手中那一朵小小火焰中,驟然間他的雙眼一睜,眼中火光亮得好似燒了出來,臉上浮現出笑容。然後他把另一隻手伸向了手中的紫se小火,探出五指,将這火緊緊握在了掌中。
之前這一朵紫se小火一直是在金正陽掌中。但實際上卻并沒有和他手掌接觸,隻是浮在他掌上一寸之際,這一次他伸手去将這紫se小火給全部握住了。即便是周圍的天火派長老中都傳出低低的驚呼聲。
在觸摸到紫se小火的瞬間,金正陽的手掌就消失了,好似和那些火柱一般地徹底被小火吞噬,但下一刻金正陽又抽回了手。隻見他的手已經完全化作了一片紫se的火焰。随即這些火焰又凝固起來,重新變回了金正陽的手。
“看來我們推算得并沒有錯,縱然是凡間俗火,這積累到了極點之後也能沖淡這靈火中的滅殺之xing,對我掌控感悟這靈火有所助益。如今這一點靈火在我手中乃是實至名歸的火中之jing,火中之靈,火中之火,熔煉的不隻是金石土木。更有生靈魂魄。”金正陽臉上泛出滿意的微笑,擡頭看去。眼光在岩壁上所有的天火派中人的面上掃過,朗聲說。“如今,我們也就隻差上那最後的一步罷了。”
每個天火派的弟子,長老面上都露出激動之se。吸氣聲,喘息聲練成一片,幾名年紀最老的長老甚至在眼角流下了幾滴老淚,不過旋即就在極高的溫度下蒸發不見。
金正陽轉過頭來,看着甬道口的林筱燕,微笑着柔聲說:“筱燕,外公讓你來這裏,就是要讓你一同分享我天火派這數百年來前所未有的壯舉,讓你親眼目睹這世間道法的最高境界,你稍微再等等,外公和這些叔叔爺爺們立刻就要将這事完成了。”
林筱燕揉了揉剛才被那些火光照得發花的眼睛,雖然還是不明白金正陽到底要做什麽,卻也隻能點點頭。
轉向天火派的諸人,金正陽的聲音則仿佛比剛才那沸騰的岩漿還要滾燙:“諸位,我天火派數百年來的夙願此刻就在眼前了。誰願先來?”
“此事便讓我錢某第一個。”林筱燕身前的錢執事這時候搶先上前一步,對着其他人抱拳躬身,聲音也露出微微的顫抖,顯然是激動萬分。
話音一落,錢執事的身軀便瞬間全數化作了濃稠得猶如實質的烈焰,憑空飛起,和那些從岩漿下飛出的火柱一樣朝金正陽手中的那朵小火飛去。然後也和那些火柱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那一團小小的紫火中。
“沒看出這老錢是如此心急之人,卻是不小心讓他搶了個先,呵呵。”岩壁上的兩個老者笑了起來,他們的身軀也在剛才就化作了耀眼凝實的烈焰,化作兩道火虹先後和錢執事一樣一頭沖進了那紫se小火中去。
随着這兩個老者之後,又有四五位長老也是把身軀化作火焰,跟着一起飛入紫火中。其他岩壁上那些功力不夠,似乎還不足以化身火焰的弟子們也紛紛跳下落在那開始冷凝的岩漿上,跑到金正陽面前一躬身行禮,然後或是合身撲去,或是一頭撞過去,都是對着金正陽手中的紫火。不過和那些化身火焰飛入那紫火的長老們不一樣,這些弟子們的身體在接觸到紫火的瞬間就發出猛烈地燃燒,眨眼之間就化作一堆黑se的灰燼散落在地。
前前後後不過幾息的時間,這岩壁上數十位天火派的長老,弟子就全部争先恐後地撲入金正陽手中的那朵小小紫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時間,那裏就隻剩下了金正陽一人,那朵吞噬了數十人的紫se小火還是沒有改變絲毫,依然那樣靈動至極地在他手上跳躍閃動。
金正陽一邁步就來到了山壁甬道口上站在林筱燕面前。他這一動之間身體其實是已極快的速度化作了一道火虹閃到了林筱燕面前,然後再極快地凝實成了他的身體。
“外外公他們,他們的人呢?”林筱燕早已看得傻了眼,這匪夷所思的場景早就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範疇,她隻能傻傻地将目光在金正陽和他手中那一朵紫se火焰上來回地看。
“他們都在這裏。”金正陽笑了笑,看了看手中的那朵紫火。紫火上随即閃爍出一個老人的面容來,正是第一個沖進去的錢執事,不過錢執事的眼是閉着的,神情也是一片安詳,好似睡着了一樣。
“他們他們他們爲什麽都”林筱燕還是不知道,不明白,不能理解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沒關系,外公慢慢解釋給你聽,反正我們還有時間。”金正陽伸出手,愛憐地摸了摸林筱燕的頭,那本是之前曾化作那神奇莫名的紫se火焰的手臂現在又是确确實實的血肉之軀。他笑笑,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唐輕笑。“這位小哥也可以好好聽聽,雖然你可能之前早就知道了對了,你是叫阿笑是。”
“是啊,是阿笑。我說過幾次了,外公你怎麽老是記不住呢。”林筱燕拉住唐輕笑的胳膊。随即發現手上都是濕漉漉的,轉頭一看,原來不知什麽時候唐輕笑的半身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浸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