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沒有人離開,這天火山下的人反而是越聚越多。有奪寶盟原本散布安插在其他地方的人,也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隊伍。聚集在白石城中的江湖勢力和各路獨行散人多如牛毛,奪寶盟隻不過是其中最大的一股罷了,如今這起來似乎局面已定,就隻剩下最後奪寶之舉,自然是紛紛圍攏過來。
于是以石道人爲首的幾位奪寶盟的盟主就開始忙了起來,忙着和各路人馬各路勢力的領頭人見面,談判。當然動手也不是沒有,隻不過都是驟起驟落,将那些談不攏的趕走的趕走殺掉的殺掉便是。江湖當然是刀劍拳頭的江湖,但刀劍拳頭也不過是解決事情的手段之一罷了,固然最爲直接徹底,卻不一定最有效率。而這時候,石道人之前力邀唐公正加入的作用也就凸顯出來,不少人甚至隻是聽到唐門的四少爺也和黃山劍仙有了合作,加入這奪寶盟,不是思量一番掉頭就走,就是和奪寶盟的幾位盟主立下協定。
而那整ri間就隻是在樹頂端上閉眼靜坐的十方神僧所起到的作用更大。正因爲他幾乎誰也不搭理,什麽也不說,但偏偏又确實是和奪寶盟衆人一起來的,更是留給其他人更多猜測的餘地。在奪寶盟的諸盟主的暗示下,唐門,淨土禅院兩個龐然大物已然成了他們的盟友,至少是認可了他們此番的奪寶之行,對那些江湖二三流的勢力自然是極大的震懾。
經過了如此的七八天之後,這天火山下圍聚的江湖中人至少在表面上已經暫時穩定了下來,人數居然達到了四千左右,都稀稀落落地分作各自的勢力散居在這天火山下的樹林中。幾乎形成了一個暫時的小鎮。
在那巨大火球的另外一側,一處地勢崎岖而少有人至的崎岖的地方,小夏和明月兩人正并肩快步而行。
一邊走着,小夏一邊皺眉撓着頭,将原本就有些散亂的頭發撥弄得更亂。撓得紛紛揚揚的皮屑一路落下。好像恨不得将腦裏的東西也一起撓出來一樣。一邊撓頭一邊走着,他忽然又開口問:“你那初陽道人确實沒有什麽問題麽?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話你是第三次問了。”旁邊的明月也忍不住皺起了眉。“你是頭癢得記不得事了麽?我再說最後一次,我隻得出那人心裏有很重的心事,心中有很重的怨恨。卻不算是壞人。”
“嗯”小夏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停下了撓頭,眉頭卻一點都沒舒展開。
他剛帶着明月去和那初陽道人見過一面,商談了些天火派陣法的事,提了提祭煉靈火之ri時可能有的各種變化。不過這些談話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真正的目的也就隻是想帶着明月去那初陽道人,想借着明月姑娘的眼光來分辨一下這道人身上究竟會有什麽古怪。
這其實已經是他第三次去找那初陽道人了。雖然事實證明初陽道人的話并沒錯,那極火煉獄罩确實在地下存有破綻,但那天晚上所見的古怪也一直在小夏心頭旋繞不去,總想再去試探試探,弄個清楚明白。前兩次他或是當着石道人的面旁敲側擊,或是單獨又去和初陽道人私聊,卻都沒有發現絲毫的異樣,石道人言語間也說過這人的來曆絕對毫無問題。還對小夏的試探暗示頗有微詞。所以小夏這次幹脆就帶了明月一起去,希望她那能一眼出唐輕笑的詭秘心思的慧眼能再顯奇迹。
可惜最後的結果卻還是一無所獲,或者說可能這初陽道人确實就沒什麽古怪。至少明月姑娘說了,他不是壞人。
“壞人”小夏嘴裏嘟哝嘟哝地嚼了嚼這個詞,忽然又問:“明月姑娘你說什麽是壞人?”
“壞人就是壞人。”明月姑娘的回答倒是不出小夏的意料。直截了當,又好像根本就沒說。
“有人說過對我好的人就是好人,對我壞的人就是壞人明月你說的壞人是這個意思麽?”小夏自己當然明白什麽是好人什麽是壞人,隻是有時候明月姑娘的話聽起來實在有些像小孩。不知道她口中的這個壞人是不是也是小孩心目中的壞人。
“哪裏是這樣?壞人對我好也是壞人。我才不要壞人對我好。”明月瞪了瞪眼睛,那一雙柔媚的秋水明眸居然也能瞪出小孩一般單純神情來。
“那若是好人對你不好呢?比如罵你打你殺你。那也是好人麽?”
“好人怎麽會罵我打我殺我?”明月的表情好像是聽見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一樣。
“我是說如果”
“老和尚說這世間事都是因緣所定,有因必有果,所以就沒有如果。小和尚十方也是這麽說的。嗯,我也這麽想的”
小夏歎了口氣,終于明白還是直截了當最好:“那壞人就是心中想着壞事,想要害人的人了?”
“夏道士你自己明明知道又來問我。”
也就是說,那初陽道人心中确實沒有藏着什麽鬼祟心思和念頭的了。雖不知道明月姑娘這門本事是不是傳說中的佛門他心通,不過既然連她也不出來,大概那初陽道人确實是沒什麽問題的?
難道當晚自己真的是錯了,想錯了?
這時候兩人已來到了一片空地的邊緣。這是片樹林間岩石交錯的荒地,剛好在那巨大火球的外壁下,而遠遠的在那荒地的zhong yang,一個近十丈的高高的石台矗立而起,不過稍微仔細一就可以發現周圍倒下的幾塊巨大岩石有着刀削一般的斷面,還有那石台四周筆直的棱角,明顯都不是天然生出,赫然是一塊巨岩被硬生生劈成這樣的。
方圓不足數丈的石台上。一個紋絲不動的人正端坐在上,這人連胸口都沒有起伏,好似一尊和這石台連在一起的石像。這石台原本就離那火球外壁極近,幾乎就挨着那一層不斷流轉運動着的火焰,這個人還就端坐在石台前沿。面對着火壁。面前則插着一把寬背大刀。
這人自然就是唐公正。那天過後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找到了這個人迹少至的地方,劈出了這個石台,跳上去閉目端坐至今。這幾天裏他就和那些坐枯禅的老僧一樣,不用說是飲食睡覺,連眼都沒有睜一下。唯一有變化的隻有但是他所面對的那面火壁上的火焰,剛開始的幾天裏,這裏的火壁還和其他地方沒什麽區别。而從這兩天開始,那火焰外壁上原本如流水一般回旋流轉,平靜下分明掩蓋着極恐怖的力量的火焰忽而會無聲無息地被截斷,忽而又潰散開來,好像有一隻不見摸不着的手在上面不斷攪動着。
隻是除此之外,誰也不知道,誰也不出唐公正這強行提升境界的閉關會不會成功。成功了會怎麽樣,失敗了又會怎麽樣。
而石道人聽聞了這個消息之後面se頗有些古怪,似乎是有些贊歎。有些歎息,又還有些妒忌,當然小夏并沒說出唐公正真正的打算,忙于應付那些新來的江湖人的石道人也就隻發下明令,說唐四少正爲了十幾ri後和他們一起沖進天火山而閉關修煉。閑雜人等一律不許前去打攪。
白金鳳則帶着那隻山靈巨雕來到了這荒地周圍的大樹上搭起一個簡陋的木屋,守着唐公正住了下來。明月除了偶爾去和十方一起打坐之外,剩下的時間也基本上都在這裏,至少這裏還算清淨。沒有那些不知死活借故接近的年輕弟。
遠遠地繞過唐公正靜坐的石台,小夏和明月朝着白金鳳的樹屋的方向走去。忽然
一個人影在遠處的樹林間一掠而過。小夏還剛一皺眉,身邊的明月身形一閃就已經消失,随即那邊一聲慘叫,那一閃而過的人顯然已被制住。
當小夏快步趕過去,正到一個漢抱着腳倒地慘叫。明月在旁冷冷地着。總算這些天裏小夏反複叮囑過,明月出手再不是非死即殘,這漢叫得雖慘,卻不過是被摔得崴了腳。
“這是什麽人?”小夏問。
明月冷冷哼了一聲:“不是好人,說是壞人也算不上,隻是心裏有鬼,好像怕被人見。”
小夏俯下身對着那漢說:“這位兄台,黃山劍仙已下令不得擅自接近這裏,你鬼鬼祟祟地過來做什麽?”
“我我是過來拉屎”這漢抱着腳吞吞吐吐地說。
“咦?”小夏這時候卻是一怔。當然不是吃驚于這漢的這借口,而是這一接近了一,他才發覺這漢有些眼熟。這漢三十歲不到,一張發黑的大臉又闊又圓,簡直就像一塊大餅,上面又滿是暗瘡留下的痕迹,又短又粗的眉毛下一雙牛眼,接着便是一顆蒜頭鼻,這容貌極有特se,過之後便難忘,但小夏記憶有些模糊,似乎是很久以前到過的樣。微微一回想,小夏才從腦海中找出這人來:“梁洪濤?”
大臉漢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了,一雙牛眼直愣愣地着小夏,滿是驚恐和疑慮,但是馬上又強行掩飾下去,居然還左右了,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叫誰?誰是梁洪濤?”
小夏忍不住一笑。想不到現在能在這裏碰到六年前前來洞房搶親的曾家小姐的表哥,偏偏同樣還是因爲朱雀靈火之事,不過當ri假扮新娘的唐輕笑現在是跑到天火山中去假扮新郎官了,這表哥現在來做什麽?
再想了想,小夏微微點了點頭,問:“你是來找何天的?”
梁洪濤的大餅臉上又是一陣更爲濃烈的驚恐和疑惑湧上,這一次再也壓抑不住,他隻能呆呆着小夏澀聲問:“閣下到底何方神聖?”
小夏又是一笑,卻不說話。當ri他躲在床下過這位搶親表哥的一番表演,還在關鍵時刻化去了他的兩張定身符,免除了一場可能收不了場的鬧劇,但梁洪濤卻是沒見過他的。而且他還知道梁洪濤乃是昆侖弟。這時候鬼鬼祟祟地跑到這邊來,最大的可能xing自然是來找那位同爲昆侖派的多情種何天了。
當ri和石道人比劍之後,白金鳳跟着唐公正和小夏一起去追天火派的馬車,本來以爲就此擺脫了那位一直跟着她的昆侖派弟何天,哪知道那位昆侖高足雖然法力枯竭無法再禦風趕路。卻并沒死心。返回白石城去找了匹好馬跟在奪寶盟的後面一路追來,就在他們達到之後的第二天也趕到了這裏。他好像也知道白金鳳不會再搭理他,也不上來搭話,隻是一直跟在附近左右。白金鳳在這邊守着唐公正。他也跟着守在了這荒地邊緣的樹林中。。
若是堂堂正正的正事,哪裏會需要鬼鬼祟祟遮遮掩掩,更不會這樣一被問到就滿臉的驚恐。而在這時候的鬼祟事情,多半也是和那朱雀靈火有關了,所以小夏就再問:“你是來找何天。商談準備到時候一起去謀取那朱雀火的事?不過何天這時候去二十多裏外那小溪裏去取水澆他那什麽花去了,你這時候來是找不到人的。”
梁洪濤沒有再說話,不過那大餅臉上的表情已經很圓滿地回答了小夏的問題。半晌之後,他才喃喃回答:“是何師叔告訴你的麽?不過我都還沒和他說過,他怎的就知道李師叔帶領我們來是要打算謀取這靈火的?”
對這何師叔的稱呼小夏也不感覺怎麽意外,那何天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就能禦風飛行,法術修爲jing深不用說,說不定還有法寶在身,肯定是昆侖上三院哪位長老的嫡傳弟。甚至兒侄也有可能,輩分肯定比梁洪濤這些下三院的弟高。而有不少别有居心的人潛伏在這奪寶盟當中伺機而動,也是唐公正和自己之前早就有所料到的,不過是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一個罷了。
小夏搖搖頭說:“何天倒沒和我說過什麽。但這事哪裏還用得着說?若不是爲了靈火,你們幾個偷偷摸摸地混進來作什麽?隻是我倒是沒想到你們昆侖派也居然學那些江湖中人的鬼祟手段。你敢肯定你那何師叔會幫你們?”
昆侖派也是不輸五行宗的上古道門傳承,隻是行事向來低調,一般隻守在昆侖山幾百裏之内潛心修煉,并不怎麽涉足江湖争鬥。加之也在數百年前卷入和魔門的争鬥中受了重創,如今在江湖上的名聲那是遠遠比不上龍虎山真武宗這些後來居上的道門新秀了。但和五行宗的分崩離析不同。昆侖派至少門派道統還在,行事作風秉承了上古道門的清高出世,隻有下三院中的弟還經常在江湖上走動出沒。那何天雖然起來少不更事,但既然出身上三院,那就必然不會對這勾心鬥角的江湖争鬥有什麽興趣,多半還會嗤之以鼻。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夏這一通話給吓唬住了,梁洪濤也不再隐瞞,老老實實地回答:“何師叔原本肯定是不會答應的,但我們聽說他癡情于那個什麽雲州女,ri夜苦惱。李師叔說他這人xing内向又見識不多,喜歡上個女那多半是什麽法都願意去試的。李師叔讓我來和他說,那雲州女最喜歡的就是英雄豪傑,若是能奪得朱雀靈火,那自然是這許多人中最大的英雄,那女也定會對他另眼相。那他說不定便能同意了。”
小夏聽了隻感覺有些哭笑不得,說:“你們這李師叔還真是想得周到但你們昆侖派潛伏進來多少人?就這麽有把握拿到那朱雀靈火?隻是這奪寶盟就有兩千餘高手,盟主石道人那兩把飛劍天下聞名,便是你那何師叔願意出手,也未必真能擋得住一劍?”
梁洪濤聞言卻是不屑地一哼:“我昆侖派的法術陣法豈能和這些江湖中人的手段相提并論?隻要做足了準備,準了時機,對付這些烏合之衆自然是手到擒來。”說到這裏他又愣了愣,好像終于想起這些話并不适合對兩個并不認識的人說,有些心虛地了小夏和明月:“你們兩位是何師叔的朋友?此事涉及我昆侖派的聲譽,還望兩位在何師叔的面上不要告訴别人。”
“那是當然的,此事幹系重大,我們怎會随便到處去亂說呢。”小夏很是親切随和地一笑,差點就要伸手去拍拍梁洪濤那張呆呆的大餅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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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道士,你爲什麽要騙那個人?”
着梁洪濤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遠處後,一直沒說話的明月突然開口問小夏。
“我哪裏騙他了?我确實也不會将這事到處去亂說的。而且我從頭到尾可都沒說過一次假話。明月姑娘你可不要錯怪好人了。”
“哼,但你确實就在騙人。你不是和那個用飛劍的老道士有約麽,你不把這些人要打算悄悄搶他的東西的事告訴他麽?”
“到底是誰的東西還難說,又怎麽會是誰搶誰的?再說了,說起來這也不過是兩隻螳螂之間的小算計罷了,誰輸誰赢其實也無關宏旨我最多隻是想清楚,好知道當黃雀,甚至是獵人出現的時候,我們該怎麽辦”
“夏道士你在說什麽?什麽獵人?什麽黃雀?螳螂又在哪兒?”明月睜着眼睛好奇地左右。
“那隻是比喻的話而已”
“比喻?什麽比喻?”
小夏忍不住又撓撓頭,想了想,還是用明月容易理解的話說:“那這幾晚請明月姑娘和我一起去外面散散步,行不行?”
明月果然一下就聽懂了,一下拉起小夏的手,笑道:“行啊。其實我最喜歡散步了。小和尚整天呆在那裏傻坐着用功,一點都不好玩,還是夏道士你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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