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已是位于山腳下,地勢稍高,幾乎可以一覽其他地方,相對的其他地方也能看清楚這裏。他們偏偏要選中這裏來聚會商談,似乎也是爲了讓奪寶盟的其他弟子們看看,他們這幾位首領是如何的笃定,如何的胸有成竹。盡管其中也有幾人的臉se不大好看的,比如猴子般的二盟主上官聞仲就是滿頭大汗,時不時地轉頭偷瞄一眼背後的巨大火壁。
端坐在正zhong yang的石道人看着他們兩人問:“不知唐四少和夏兄弟來找我們有何貴幹?”
唐公正對着周圍幾人一拱手,說:“唐某隻是有些事想問問奪寶盟的諸位盟主罷了。首先便是如今到了這天火山下,又見着這番景象了,不知你們有何打算?”
“四少是爽快人,那我也就直說了。我們自然是原地駐下守株待兔,等那天火宗主去祭煉靈火失敗。這本也是我們原本的計劃。而四少這樣問,大概是要想救令弟出來,恐怕是等不下去了?”石道人說得很直接,似乎是他現在也已經很清楚唐公正的xing子。
“沒錯。我是等不下去了。”唐公正點了點頭,承認了。擡頭看了一眼他們背後的巨大火壁,問:“所以唐某就想問問。這天火山如今是怎麽回事?還能想法子進去麽?”
石道人皺了皺眉:“進去?四少難道是想強行闖山?”
“自然不是。唐某還沒不自量力到那個地步,隻是舍弟和被連累的無辜少女被帶入其中,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将他們帶出來。唐某想去和天火派的人談談。”
“談談?”石道人的面se顯得有些古怪。“天火派有兩位長老折損在四少手中,那些人就如瘋子一般,四少覺得他們會和你好好談談麽?”
“會的。因爲他們不是瘋子,隻是夠固執。”唐公正淡淡說。“他們爲了要祭煉那靈火,連自己的xing命都可以等閑視之,也根本不會在乎什麽人情恩怨。何況那兩位長老和唐某動手也不過是誤會一場。唐某隻要将來意和他們說清楚了。相信也不是有機會的。”
“機會?多大?三成還是四成?”石道人的臉se越發的古怪,但是随後又一點頭。“不錯,就算隻是三四成,也總比你和他們動手将人救回來的機會大。但是......四少真的就甯願冒此大險?令弟反正也已經深入其間,若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不如就等那天火宗主祭煉靈火完畢之後,再與我們一同前去。”
“我怕到時來不及。所以還望石道長和諸位将你們所知曉的天火派的底細告知唐某,看看能否找到辦法。”
“既然四少執意如此。貧道也無話可說。”石道人皺眉想了想,長歎了一聲,終究還是點點頭。他續而指了指旁邊的一個中年道人說:“不過要說對這天火山之事最清楚的就是這位初陽道人了。他少時曾得過數卷五行宗當年留下的典籍,其中有關于這天火派的各種記載,他一身道法也是從這典籍上學來,所以對這天火派的法術陣法等等都甚爲熟悉。”
這道人也站起來。對着唐公正打了個稽首:“四少,貧道有禮了。”
這中年道人唐公正和小夏在這幾天中都見過,一直都在石道人左右,這天火山異變之前也是他先察覺到轉而提醒的石道人。雖然看起來身手武功都并不如何,但确實對這天火派的道法有常人比不上的了解。石道人他們能如此淡定地守在這巨大火球旁邊。自然說明對這道人的判斷也極爲信任。
“見過道長。”唐公正也對這道人一拱手。“還望道長将這天火派如今的情狀告知在下。不知還有沒有辦法進去,或者至少是通知裏面的人?”
“斷無可能了。”初陽道人很肯定地搖頭。“這乃是天火派傳承自上古五行宗的封山大陣‘極陽煉獄罩’。将積累百年的火靈之力再加上抽動下方地火形成,地面烈焰地下熔岩皆是熔金化鐵,相互還循環不息,威能無窮,這大陣布法也早已失傳,連天火派自己也隻能使用而無法再造。據說當年五行宗和魔教争鬥之時,四大天王中的兩位率人前來想盡辦法也不曾擊破。而此陣一開,内外從此斷絕,隻能由裏面将大陣解除,或者是等到大陣将積累的火靈之力消耗一空。但天火派既然在此刻就開啓了這大陣,說明這積累數百年的火力一定足以持續維持到二十ri後祭煉靈火之時。”
初陽道人開口之時,唐公正的眉頭就緊鎖起來,随着他的話說下去也鎖得越來越緊,最後兩道濃眉幾乎搭扣在一起,默然了片刻之後,才問:“你們在此等候,就知道這大陣在祭煉靈火之後一定會散去?”
“一定。”初陽道人依然極爲肯定。“因爲那時必定會将整個天火山積累的火氣抽調過去用以祭煉靈火,這大陣成爲無本之木,最多也就維持到祭煉結束自然會散去。”
唐公正再想了想,問:“...道長何以如此肯定?”
初陽道人笑了笑,卻笑得有些古怪,聲音也帶着些凄涼:“二十四年前,我家買下一破落戶的家産,還來不及整理細看,就被幾個怪人找上門來說要找什麽門中失落的典籍。我家當年也是小有勢力的地方豪強,家父和這幾人一言不合就叫人動起手來。結果這幾人将我家上上下下四十五口人殺得幹幹淨淨。翻箱倒櫃一無所獲之後又放出大火将我家燒作一片白地。我當時去縣城求學才免遭一難,回家之後才知家破人亡。後來我在廢墟深處尋得幾本燒之不壞的道門典籍。才知禍起于此。我将那道書中所有文字全數牢牢背下,然後将之撕碎吃掉。那書中每一處記載我都能倒背如流,這些年來riri加以推敲計算,時時留意打聽有關天火派的消息,便是等着有朝一ri能有機會報此大仇。四少說,我爲何能對這些如此肯定?”
唐公正聽得忍不住歎了口氣,頓了頓又問:“那道長也能肯定,那天火宗祭煉那朱雀靈火也是定然失敗的了?”
“至少有仈jiu成的機會失敗。”初陽道人又笑了笑。這次是笑得有些忍不住的開心快意。“自從五行宗分裂,天火派所留下的典籍就有殘缺,特别是火行道法的最後一步從此無人能知。曆代天火派宗主也隻能從現有的心法道術中去推敲,但是這數百年來從來無人能成,都是身死道消的下場。即便這朱雀靈火乃是難得的天地靈物,但也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強行爲之更是危險。那天火派宗主妄圖以後天火力去祭煉先天真靈。簡直宛如用沸水煮鐵卻想要将鐵煮熔一般可笑。隻是這已是天火派如今唯一的機會。那天火派道法越是練到深處對就越是純化人的心思,越是想着邁入最後那一步的火之極道。而重新找到火中至道也是天火派數百年最大心願,所以即便隻是一二成的機會他們也一定會去賭。而我們,就等着他們失敗就是了。”
石道人這時候在旁邊補充說道:“而且這些并不隻是初陽道長的一面之詞。我已将他所推斷的詢問過玄水宮主。玄水宮宮主也點頭認可。”
唐公正默然點了點頭。玄水宮和天火派一樣,同爲五行宗所分裂出來的一門,隻是和天火派專研jing善火行道法不同。玄水宮走的是水行道法,兩派無論秉xing道術都截然相反,真正的是水火不容,雖同出一源卻素有間隙。但正因爲如此,若要說除了天火派自家人之外。天下間還有誰對他們的道法做派等等了解至深,玄水宮宮主絕對當之無愧。
“...當真就沒有辦法了麽?”唐公正再問。
“據貧道所知。真的是沒有了。”初陽道人搖了搖頭。
石道人這時候開口說道:“既然如此,四少不如就和我們一起安心在此守候,等那祭煉靈火之後一并殺進去。我們人多勢衆,搜找起人來也更方便。”
唐公正想了想,緩緩點頭:“似乎看起來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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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人可能在說謊。應該是有什麽法子進去的。”
從和唐公正一起前去詢問開始,小夏就一直一言不發,就像個老實到極點的跟班一樣跟在唐公正的後面。而直到從那裏離開之後,他才突然出聲說了這樣一句。
“哦?”唐公正走着的腳步一停,回過頭來看着小夏。“怎麽說?”
“...石道人既然早料到你會去問他的,而他自然也會去問那初陽道人,所以到底有沒有法子他應該早就知道。如果真是沒有,他大可直截了當地當面回答你,何必要你自己去問初陽道人?”
唐公正想了想,點頭說:“也許是一則是讓我自己去問顯得更爲可信,再有無非是事先表明自己并不知情,就算之後我們發覺了有法子他也大可推脫幹系...我也有早這感覺。他一直想拉攏我在他這奪寶盟中,特别是他的一雙飛劍被我劈傷,威力大減,更是希望我能站在他這一邊借用唐家堡的名頭鎮住場面。自然是不希望我獨自去犯險了。否則藏在下面那些人到時便是一大隐患。”
小夏一怔:“哦?之前石道人想拉我們入盟,我還以爲他隻是想壯壯他聲勢,震懾其他幾位盟主和其他勢力。不過這後來我看了看,其他幾位雖然勉強也算一方領袖,一流高手,但距他石道人卻還差着老遠,應該威脅不到他才是。至于那什麽二盟主就隻是個勢利小人。更不足道了。”
“明面上自然就是那樣。不過你當妄想着那先天靈火的就隻有這些二流貨se麽?”唐公正的聲音忽然壓得很低,連嘴都不怎麽動了。隻是聲音還是清清楚楚地傳到小夏耳朵裏。“這聯盟中至少還混着三個身手和我仿佛的高手,若是聯合在一起猝起發難,隻怕石道人就算雙劍未損也對付不了。不過這三人顯然也是各有來路,各自都想着藏到最後關頭伺機而動搶奪靈火,這才一直隐伏在人群中。”
小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隻能隐隐察覺有四五批人有些異樣,不過也隻是些二流貨se。果然這奪寶盟自身的水也不淺啊。難怪石道人不希望你去了。”
“但既然有法子...要怎麽去問那道人呢?”唐公正又皺眉。“這周圍人多,又都是練家子,那道人又都跟在石道人身邊不遠處。悄悄潛去問他的話也實在不大可能。”
“...入夜時分你去找石道人單獨談談,他必定答應,隻要保證他不守在那初陽道人身邊就行,之後我便去找那初陽道人。”
“如此正好。我也正好有事想私下好好問問那石道人。”唐公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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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巨大的火球在入夜之後終于顯出了幾分好處來,其中之一就是根本不用升起篝火,方圓數裏之内都被這火球發出的光芒照得猶如白晝,更有些大膽的奪寶盟弟子出去打了野獸直接就跑去那火球外壁之上燒烤起來。隻可惜那火球即便是挨得很近。溫度也難以烤熟肉類,但隻要稍微一接觸到那火球外壁,即便是刀劍之類的鐵器也頃刻間就燒得通紅,肉一挨上去直接就成一團焦炭。
奪寶盟衆人在各盟主的指揮安排下駐紮下來,其中居然也有知曉建築木工的,指揮砍倒樹木修成簡易的住所。至于那山民們留下的木屋正是現成的好東西,就成了各盟主和頭領們的休息處。而初陽道人雖然不是盟主也非頭領,但身份特殊,也分到一間休息。
這木屋中并沒有什麽家具擺設,初陽道人也似乎沒心思去擺弄什麽。進屋之後就找了個稍微幹淨點的地方盤膝坐下閉眼打坐起來。除了偶爾有屋外不遠處那些奪寶盟年輕弟子的喧嘩傳來,這木屋中寂靜得有些詭異。簡直好似沒有絲毫生氣。
不過這寂靜并沒維持多久,屋子正中的地面突然無聲無息地隆起,然後破裂開來,一個人從破開的地面上鑽了出來。正是小夏。
拂去身上的泥土,小夏看了看依然還是端坐在那裏的初陽道人,稍稍有些意外。他自然是用石中泥給他的那土咒球施展土遁術悄悄過來的,瞞過外面的其他弟子那是自然沒問題,不過這初陽道人按道理來說也應該有幾分道法修爲,不會完全察覺不到才是。于是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果然,初陽道人聞聲睜開了眼睛,看着屋中的小夏,隻是那眼神呆滞的,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波動。
小夏看得一怔,這種眼神他看到過,流字營中的時候,一次任務中一個認識漢子被西狄人一斧頭把小半個斧身和半個頭盔一起砸進了腦袋,後來擡回來之後被軍醫們啓出斧頭和頭盔來保住了命,但從此就隻知道張口吃飯喝水,連拉屎拉尿都是被辦法自行解決,那漢子看人的眼神就是這樣呆滞無神的。但是這位初陽道人卻肯定沒有被斧頭砸過,之前在外面那小場之上的時候也是正常之極,難道這回來一打坐還能把人給打坐傻掉麽?
一時間,木屋中小夏就和初陽道人眼對眼地看着,足足好幾息之後,正當小夏準備再開口問問或是走過去戳一戳的時候,初陽道人的眼珠子轉動了一下,那活泛的靈光又漸漸地重新出現在眼裏,随即臉上的表情也動了起來,終于做出他該做的驚訝的表情,看着小夏低聲問:“閣下何人?我不是對外面的人說了不見外人的麽?”
“...道長剛才怎麽了...?”小夏仔細看着初陽道人,現在他面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光又都完全恢複了過來,看起來和一個正常的人全無兩樣。
“我怎麽了?”初陽道人反倒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貧道就是打坐中被你驚醒。你不是之前和唐四爺一起的那人麽?來找貧道何事?怎的不叫外面的弟子通報一聲?”
“...我來找道長有一件事,不宜爲外人所知,所以也就繞過了外面的弟子,驚擾了道長,還望道長見諒...”小夏定了定神,重新撿起了之前準備好的說辭,但想起之前初陽道人那模樣總有些心不在焉。
“有什麽事?是唐四少讓你來的麽?”初陽道人皺眉反問。這反應确實沒有絲毫的異樣,讓小夏有些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我們知道其實是石道長讓道長說沒辦法進天火山去的...”小夏說這句的時候仔細看着初陽道人的表情,果然初陽道人的神情一陣不自然,确實是被說中了的樣子。“...在下對這天火派的陣法道術也是頗有涉獵,這大陣應該也是在最基本的地火融金陣的基礎上設立的二重法陣,不知可有說錯?”
“哦?原來你還真是對天火派的東西頗有了解。”初陽道人的目光一閃。
“...而這大陣既然是上古五行宗還未分裂之時就流傳下來的,那大陣運轉之中必定不會有隻有火行道法一種而已,但是如今天火派獨自運轉這大陣,必定就有破綻可循。隻是在下所知有限,實在推敲不出來,還望道長告知。”看了看初陽道人的反應,小夏不等他回答就繼續說:“我們知道道長也是顧忌着石道長會怪罪,絕不會對旁人提起此事。而且道長想要什麽,盡管開口就是。”
“我想要什麽?哼。我就要天火派的人盡數死絕,這天火的傳承也從此在天下間消失。”說起這個,初陽道人頓時一陣咬牙切齒,眼中的怨毒之意分外明顯。
“...那我們如果得了進去的方法,說不定也能給奪寶盟的人ri後進去的時候做做鋪墊,至少弄明白裏面的大概狀況,讓他們ri後對付天火派的時候更容易些...”
“...不用說了。既然你自己也能推斷得出大概,剩下的也不過是想深一步和去試試的事罷了。我就告訴你也無妨。”初陽道人揮揮手。“你說的沒錯,這護山大陣是建在地火熔金陣之上的,不過不是二重法陣,是四重。其中土行法陣吸納地脈靈氣cao控熔岩流動,水行法陣則可控制火焰主動殺敵。這兩個輔助法陣現在已無法作用,所以這大陣就已成個能守不能攻的烏龜殼罷了。而且土行法陣無法作用,原本在地下流動的熔岩也就大受影響,自然會有漏洞可鑽。你既然會土遁術,又明白地火熔金陣,自己潛下去試試就明白了。”
“.....原來如此,多謝道長指點了。”小夏拱手爲禮。
“好了。知道了就快些離去,若是被人看見我也不好說話,再有我頭有些暈了,要休息休息。”初陽道人好像突然間就很不耐煩起來,催促小夏離開。
想了想,這些基本上也和自己預料的差不多了,小夏也不再耽擱,手中土咒球一動,身體又無聲無息地沉入地下中去。
隻是在沒入地面的一瞬間,小夏看見那初陽道人單手捂了捂額頭,眼中的光芒似乎又有些呆滞起來。但這時外面又有一陣腳步聲接近,他也隻能遁地離去。不知爲什麽,想起初陽道人那呆滞的目光,他總覺得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從背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