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雖然早有官道,但在大乾七十五年和西狄的交戰中,西狄鷹揚部爲遲緩青州援軍進入冀州的時間,三十二位薩滿聯手施法,在此地連降五天五夜的大雨,還将土質地貌也一起改變,硬生生在這些丘陵間造出一大片難以通行的沼澤地來。雖然十餘年過去一些地方已經慢慢幹燥,官道卻早就廢了。而且十年前大運河的開通也讓青州與冀州之間的運輸大爲方便,這條老路就極少有人再走了。
小夏也很久沒走了。還記得上一次走還是大概六年前,聽了師傅說這裏最近,就想獨自抄近路直接去冀州,結果一個人在這沼澤裏差點被一條巨蟒給吞了。當時他脫險之後就發誓從此再也不走這種莫名其妙的捷徑,想不到現在居然還有重走這路的這一天。
原因無他,這裏确實最近,穿過這裏最多隻要兩三天然後就是冀州境内了。
離開那片黑木樹林已經有五天時間。五天之内從青州東端的洛水城跑到這西端,再加上兩天就能離開青州,小夏覺得自己的腳程已經足夠快了。至少洛水城那邊的消息肯定都沒有他跑得快。不過他還是覺得不夠快,雖然他已經很謹慎地盡量消去了樹林中的足迹和自己留下的一切痕迹,但在這江湖上混得越久,就越明白隻有越小心越謹慎,才能活得越久。
“夏道士,怎麽還要趕路?我很無聊啊。還有我想洗澡,你畫在我臉上的東西很臭,戴在我頭上的東西也很重。”
白衣少女這已經是今天第十二次抱怨了。不,現在不是白衣少女,應該是叫明月的少女。她現在穿的也不再是那一身白衣,而是一套江湖女俠們常見的戎裝,還大了一号,看起來略有些臃腫肥胖,而頭上還帶着一隻金光閃閃的簪子和一朵很鮮豔的大紅花,臉上還擦着兩坨胭脂。
“明月姑娘,那些玩意可花了我十兩銀子,足足能買十口袋那種你喜歡吃的蘋果。”小夏歎氣。這些東西當然都是他給明月姑娘安排的,不過當然不是要把她打扮得更漂亮。她現在這身打扮加上一些把膚se塗黃了的藥水,和之前完全判若兩人,就算那位看她的時候幾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的李大俠,現在如果還活着,再看見她,可能也不會再有什麽多餘的想法了。
“還有我覺得馬兒已經跑得很累了。”少女明月把頭探出去,看着她身下騎着的馬,用手在馬的頭上拍了拍。“馬兒呀馬兒,真是對不起,讓你們跑得這麽累。你們不要怪夏道士,他害怕被壞人追上殺掉......”
說着說着明月姑娘好像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雙眼一亮,雙手一拍:“對了,我可以背你,我不會比馬兒跑得慢的。這裏也沒有人看見,你不用不好意思。馬兒們也不用這麽累了。”
“......”小夏翻了翻白眼。到現在爲止也不知道帶着這位明月姑娘一起逃跑是對還是錯,不過至少有一點,這一路上确實不會太無聊就是了。
說起來,這腳下的路确實是越來越難走,官道已經在叢生的矮樹和灌木中幾乎看不見了,前方的丘陵也越來越多,棄馬前行也不過是遲早的事。小夏有些猶豫,這樣說來明月的建議似乎也是個好辦法,雖然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妙齡少女背着趕路看起來确實有些不大合适,但這确實也沒人看見不是。加上這位明月姑娘似乎也不能算完全的少女,不是也有道門高人收複妖魔之後當做坐騎的麽?不過這話要怎麽說呢...明月姑娘所言有理,這馬兒一路之上也幸苦了,我也不忍再騎,便來騎你......
正在想這件事該如何開口,小夏突然覺得一震,身下的馬一聲長嘶就把他給甩了出去。
絆馬索!怎麽可能追得這麽快?
從馬叫聲和馬跌下去的方式,小夏在半空中就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心中一緊,手在腰間一抹,一張清風護體符就已經在手。神念一激,随着符箓轟的一下燃爲灰燼一陣旋風就在他身邊環繞,當他跌跌撞撞地落地打個滾再站起的時候右手虹影劍已經拔出,左手又是一張中品靈符,就等着漫天飛來的暗器或者是一擁而上的江湖高手。
果然,不遠處的灌木叢後面沖出十來個人,這些人大呼小叫着,手中除了刀槍棍棒之外居然還拿着幾把勁弩,跑到進前那些手持兵器的先朝前,拿着弓弩的在後面,居然還頗有章法。
小夏看了一怔。他認出這些人手中的那幾把都是軍用弩。
雍冀兩州和西狄的戰事常有,加上雍州流字營中龍蛇混雜,這些軍中器械流失出來些也不算太罕見。當然軍用的器械确實就要比尋常江湖客的玩意要犀利不少,不過小夏看了之後卻是心頭一松,因爲願意使用這些的肯定就不會是什麽高手。而不是高手,那肯定就不會是洛水幫那邊趕來的了。
“是馬賊?”好像也隻有這個解釋了。雖然小夏也不明白爲什麽會有馬賊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設伏。
“是兩個稚兒~!都小心了,似乎還有些本事,這小子似乎還會些法術,下死手~!千萬莫要讓他們走脫了~!”
果然是馬賊,還是群頗有經驗的馬賊。爲首的一個揮手指揮手下擺開陣勢,後面的用弓弩瞄着卻不發she,隻是威懾住,前面的直接拿着武器氣勢洶洶地朝小夏撲來。
小夏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都沒摔着,少女明月肯定就更沒有了。隻是那兩隻馬卻跌斷了腿,正躺在地上慘嘶,少女蹲在旁邊似乎正在給它們擺弄傷勢,連看都沒看這裏一眼。而這些馬賊也明顯先把手持長劍,在空中還點燃了一手符箓的小夏看做了最棘手的。
好在隻是馬賊而已,這中品靈符是用不着浪費的,一張清風護體符不過仈jiu兩銀子的本錢,對付他們也夠了。小夏把手中的靈符收回腰間,對着那沖在最前面的一個馬賊快步迎上,雙手持劍全力揮砍出去。
一片清光掠過,連一絲響動都沒有,那馬賊的雙手還有半張臉就和手上的刺矛一起在這片清光下斜斜飛了出去,那馬賊還用斷臂做了個刺出的動作,這才抽筋一樣地原地蹦了一蹦,半張嘴發出一聲古怪之極的慘嚎,倒地亂滾。
果然好劍,不愧是值得五千兩銀子和兩個清倌人的上品寶貝。小夏一聲暗歎,手上卻沒停,乘着後面幾個馬賊一愣的機會反沖入其中,雙手揮劍又是一陣猛砍,頓時兩個馬賊又慘叫着倒地,連同手上用來格擋的兵器也被砍斷掉落。
嗖嗖幾聲尖銳的破空風聲,後面拿着弓弩的馬賊也反應過來,手上的勁弩對着小夏就she。那幾個馬賊的準頭不錯,十多二十丈的距離居然沒she偏,弩箭都是對着小夏的頭臉胸腹要害處飛來,隻是剛一接近小夏身邊的那陣旋風就驟然加速,将這幾隻弩箭吹得偏開,最多隻是兩隻插過肩膀處劃破衣服帶出兩道血痕。
軍用弩的勁道小夏清楚,那清風護體符也是他自己畫的,效果如何當然他更清楚。雖然吹開這幾發弩箭之後符力大概也耗得差不多了,但後面的幾個馬賊不會知道,眼見弩箭無效對方也毫不在乎,自然也不會再費工夫去上箭。而小夏趁此機會反沖入了馬賊群中,仗着手中虹影劍的鋒銳一陣亂砍,擋者披靡,無論是刀劍搶茅還是皮甲護具,甚至還有面包着鐵皮的木盾都是迎刃而破,殘肢斷臂亂飛中慘叫連連,反倒是馬賊們被沖亂了陣腳,被小夏近身的馬賊都在朝後退。
“點子紮手~!手上兵器厲害~!兄弟們莫慌~!待我叫...”爲首的馬賊頭子口叫别慌,自己卻有些慌了,一邊朝後退一邊從懷中摸出一筒焰火來。但還沒等他空出手來使用,一發火焰先從小夏手上發了出來在他臉上轟然炸開。
又是三兩銀子。小夏在心裏暗叫一聲。他早留意着這個頭目。這些馬賊配備不差進退有度,絕不是臨時湊合起來的烏合之衆,馬賊群極少單股出動,這十幾個人肯定是某個馬賊群中派出來jing戒的外圍,也就是說這附近有一大群馬賊。一看到這頭目摸出個報訊焰火來,他也就馬上摸出一張炎火炸裂符扔了過去,這不過是火行下四品的符咒,雖然不見得能緻命,炸個暈頭轉向倒地不起是沒問題了。
果然,被炸中頭臉的馬賊頭目哼都沒哼一聲就朝後倒去,隻是這炸出的火光中有一些也濺到了他手上的報訊焰火上。轟的一聲巨響,一大團焰火在兩個馬賊的身邊炸開,将他們的衣物頭發全部點燃,兩個馬賊立刻慘叫着滿地打滾,剛剛撲滅火焰,趕上來的小夏就一人一腳踢在頭頸中把他們踢得暈了過去。
剩下的馬賊終于再沒了絲毫的鬥志,轉身掉頭朝遠處的丘陵跑去。小夏也沒去追趕,站着喘了幾口粗氣,他也耗力不小。
一振手中長劍,小夏也難免有些意氣風發。雖然身手功夫确實比起那些高手們要差些,但在流字營那兩年也不是混飯吃的,論戰陣沖殺的經驗,習慣一般江湖械鬥或者單打獨鬥的江湖高手們還遠不及他。他的身手其實并不比這些馬賊高出多少去,但就憑着這些經驗,再仗着手上這柄虹影寶劍就能一鼓作氣地把十幾個馬賊們殺得膽寒。
隻可惜這把虹影劍再鋒利也隻是劍而已,下次再有這樣的情況也不能再這樣用了。小夏看了看劍身鋒刃上那幾處微不可查的傷痕,暗暗心痛。輕靈見長的單手長劍被他當做戰陣上的厚背砍刀一樣的亂砍,如果不是這寶劍确實質地非凡早就斷了。這劍的原主人,不管是曾老護法還是那位州牧大人如果親眼目睹他如此使用這把寶劍,恐怕二話不說一掌就會将他拍成肉醬。
掉頭走回兩匹馬那邊,明月居然就已經将兩馬的斷腿給接駁上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神通,那兩匹馬居然能緩緩站起來,正用頭頸挨着她緩緩磨蹭。看着小夏回來,她也一點都不驚訝,隻是說:“你給馬兒報仇了嗎?馬兒現在不能再跑了,以後就我背你。”
“這種事...等以後再說。”小夏皺眉看了看馬賊逃去的方向。剛才那個報訊焰火的聲音肯定也傳了出去。現在就轉身繞路并不是個好辦法,盡快通過這裏去冀州才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