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天空亮堂起來。
鳥兒長鳴,昨夜一切厮殺殘忍包括那聲悠長的龍吟都被雨水沖洗得幹幹淨淨。
隻剩一人獨坐在一顆古樹之下,冰涼露珠一滴滴的滴在他臉上,而他卻渾然不覺,把玩着手中一顆透明的小狐狸珠子。
這洞中一行,他收獲頗豐。
除了定海神珠的使用方法,還有那些進入山洞卻死在洞中的人留下的東西。
但這些都無法與小婵的遭遇相提并論。
那白龍隻能在雷雨天離開山洞,卻也不能走出太遠,他被限制在這方與世隔絕的天地已經七百年了。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裏,或者說誰也不知道這座山下鎮壓的居然是他。
西行之路,是八百年前的事。
西行不爲取經,隻爲傳道。
主要目的是将佛教的影響範圍從西牛賀洲開始往其他三大部洲推進,拯救衆生于水火之中,讓他們得到慈悲佛法的照耀,讓他們有機會前往那西天極樂世界,從此極樂無悲……
這是白龍說的。
他還自稱吞噬衆人是爲了不至于被禁锢消磨隕落,自稱心系天下蒼生,自稱要離開這裏淨化作惡多端的永生魔宮。
于是給他定海神珠,吸引那些與他有故的大神通者到來,期盼能将他救出來。
白龍很強,有目共睹。
安陽覺得在這點上自己有點被西遊記誤導了,他竟以爲白龍馬就真的隻是一匹馬而已。
事實上如果西行傳道真的是靈山挑戰天庭政權的第一步,那麽這個背負重任又精簡至極的團隊就算能力大小有差異,也不至于出現一神帶五坑的情況。這點從西行組合中所有人都不凡的身份背景就能看出。
依白龍所言,他的菩薩果位并非佛祖所封授,而是在西行路上,自己一刀一劍與妖魔浴血拼殺,一步一步證來的。
原本就是龍宮三太子,身份尊貴加血統不凡,又經西行一路殺戮證道,再加上之後的八百年苦修,他的實力已無需多言。這也是安陽爲何與他那麽好說話的原因所在。
此時他已沒有多餘的選擇了。
在這顆虬結老樹下思考了許久,也猶豫了許久,他終于還是縱身飛離了此處。
這顆定海神珠有着特殊的先天神力,并且還被白龍所影響,能發出隻有白龍故人才能感應到的氣息。爲了讓他們感應到,安陽必須時刻将這顆珍貴非凡的珠子帶在身上,不能收入随身空間之中。
“爲了小狐狸的複活而奮鬥!”
安陽蛋疼的如是提醒自己,這種有些扯淡的心理或許能帶給他些許安慰。
而他現在首先需要面對的是很可能在靈台方寸山外等了一夜的另一名魔宮統領和剩下的魔宮護法。
倏地一聲,安陽飛出了靈台方寸山的範圍。
果不其然,他心裏湧上一絲危機。突然感覺眼前一暗,一隻巨爪憑空出現,朝他抓了下來——就如昨晚白龍的龍爪一般。
刷!!
安陽連忙向旁邊躲避,速度幾乎提升到了極限,終于堪堪躲過這驚險的一爪。
事實證明這隻細長的爪子并不能與白龍相提并論,安陽躲開之後還迅速的還擊了一道,在爪子上留下幾道深深的劍痕。
怦然一聲,他落到地上。
眼前赫然是一隻巨大的燕雀,正用銳利的目光盯着自己,然後躍躍欲試。
安陽四處掃視一圈,感覺至少還有幾道氣息正在迅速逼近,看來這名統領和其他的妖魔護法對自己是呈散開圍堵之勢。
“也不知道和尚、道士和蜘蛛他們怎樣了。”他低聲喃喃着,看向這些妖魔。
顯然昨晚的動靜将他們吓到了,這裏距離靈台方寸山整整有幾十裏路,而他們也隻敢在這裏攔截他,不敢靠近。畢竟昨夜響徹四周的龍吟和妖魔統領的慘叫都在闡明這座山中有一個千萬惹不得的存在。
随即安陽不再猶豫,攤開手,露出一顆通體碧藍、散發淡淡氤氲的珠子。
“桀桀桀,小子你終于舍得将定海神珠交出來了嗎?你以爲這樣魔宮就會……”
這名妖魔護法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安陽手中的定海神珠釋放出一陣藍光,随即他的身影竟轟的一聲鑽進地底,消失不見了!
“這……這怎麽可能!”妖魔護法怔怔出神,“這方圓十裏的地面可都設了禁制,這小子怎麽可能還以遁法遁走?”
不多時,統領和其他十名護法便趕到了。
面對統領的質問,那妖魔護法隻得如實回答。
統領聽過之後,沉默許久,倒也沒有責怪他,而是沉聲道:“定海神珠……”
“給我追!”
“是!”
一群人妖魔立馬沿着安陽留下的蛛絲馬迹追去。
天下再沒有比這些妖魔更适宜追蹤的了,哪怕安陽不走空中,不走地面,土遁之術也不如穿山甲一樣在地底鑽個洞,但這些妖魔依舊能沿着無形的軌迹對他窮追不舍。
又如此往南遁走了百裏,這已是安陽現在施展五行大遁能達到的極限距離了。
“砰!”
他直接從潮濕長滿蕨類植物的大地中躍起,然後毫不猶豫的往遠方飛去。
可這時他還有若有若無的緊迫感,這種緊迫感一方面來源于他的靈覺,另一方面則來源于曾經修習過的天道命理,總之都不啻于在向他發出後面追兵尚未放棄的警告。
“果然是瘋狗!”
安陽怒罵一聲,往後看了一眼,天空還是一片平靜,看不到這些妖魔的身影,但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就會追上來。
于是他加快速度,又朝遠方飛去。
飛了十多裏,他緩了過來,正想再次用五行大遁之術鑽進土中,卻看見前面有一條寬敞的大河。
“正好!”
安陽怦然一聲紮進了水中,沿着河流以更快的速度往未知方向遁去。
沒過多久,他感到了些許不妙。
因爲這條河實在太繞了,彎彎曲曲。雖然水遁的速度确實不慢,加上定海神珠隐隐的加成,甚至比飛行還快三分,但這麽繞來繞去卻相當于一直在走彎路。相比起淩空飛渡的妖魔而言,這樣無疑對他很不利。
安陽正想沖出水面,卻忽然感覺自己砰的一聲撞上了一層石壁,整個人直接從五行大遁的狀态中被逼了出來。
“有禁制!”
“埋伏?”
安陽立馬躍出水面。
他自然不會認爲自己真的撞上了水中的一塊石頭,五行大遁中的水土遁雖然隻是基礎,但也不是像遊魚一樣在水中穿行。他即使撞上一塊石頭也最多繞路而行,或者停下來,是絕不可能被撞得暈頭轉向的。
是的,暈頭轉向。
安陽揉了揉頭,感覺腦袋有些昏沉。
再看了眼水中,碧波浩蕩,哪來的什麽禁制,更沒有什麽埋伏。陸地上也隻是一處尋常河邊,有一條官道沿着河邊通行,兩匹馬兒拉着一輛馬車叮叮當當的行走在坑窪不平的路上,後面跟着一輛裝滿木柴的騾子車,完全看不出有什麽異常之處。
等等!
他忽然看向天空。
頭頂萬裏無雲,碧空蒼茫,完全沒有妖魔的蹤迹,自身也沒有任何感知到危機的迹象。
“那些妖魔……跟丢了?”安陽喃喃道。
回過神來,見路邊有一涼亭,挨着涼亭的是一間茅草屋,似乎是個茶水鋪子。
安陽皺了皺眉。
在這危險重重的亂世,到處兵匪橫行、妖魔叢生,越是遠離城池就越危險,居然還有人敢在路邊開茶水鋪子,也是奇怪。
于是他走了過去,坐上了一根闆凳。
闆凳很舊了,是尋常木頭未經刷漆用久了過後的光滑,也正因此呈現出一種有些髒的灰褐色。桌子也是一樣的,上面還擺放着一套褐色的粗瓷茶杯,倒扣在桌面上。
茶水鋪子的老闆是一個體魄雄壯的中年人,滿臉大胡子,看起來很憨厚老實。
老闆提着一個粗瓷茶壺走過來,也不問他,徑直翻開一個茶杯爲他倒了一杯滿滿的茶水。
正當安陽出神之際,這穿着粗布衣裳的茶水老闆已經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同時笑眯眯的看向他:
“施主,那白龍給你說了什麽?”
“嗯?”
安陽心道不妙,大驚。
他第一反應就是昨夜白龍高調出世驚動了永生魔宮的大人物,特意來了一位大人物在這半路上等他。
正當他想猛然起身時,卻發現茶水老闆一隻粗糙的巨手不知何時按在了他肩膀上,耳邊傳來厚重的聲音:“施主勿憂,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算起來我還是那隻小白龍的師兄呢!呵呵……”
“小白龍……師兄……”安陽眼睛睜得渾圓,“你是南無金身羅漢!”
“非也,非也。”這憨厚的漢子搖了搖頭,“那小白龍認這重身份,我可不認。你也别叫我卷簾大将,我誰都不認,你隻管按你的想法叫我便可。”
“那……沙僧?”
“可!”卷簾大将點頭道。
“冒犯了。之前在靈台方寸山下見廣力菩薩以佛号自稱,便也如此稱呼尊者。”安陽雙手合十道。
“那小白龍自幼爲龍宮所不喜、爲父王所不喜,又因小事被玉帝所重罰,早已脫離龍宮、天庭與道教,隻有佛門果位是自己在西興路上曆經千難萬險搏殺而來,自然隻認這一重。”卷簾大将也朝他雙手合十道。
“原來如此。”安陽點頭。
他也大概知道沙僧爲什麽不認金身羅漢的果位。他畢竟曾是天庭的卷簾大将,是玉帝的貼身護衛,後來被迫爲佛門而戰,但估計心裏還是對天庭有幾分眷戀的。
至于這其中的隐情和政治争端,亦或政權傾軋,就不是他所能得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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