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它此時卻滿是落魄。
不僅身體略顯肥大,後背的鬃毛也被污泥黏在了一塊,鱗甲縫隙中還有污泥沒有清洗幹淨,身邊滿是蒼蠅在嗡嗡飛舞,仔細一看,它身上的鱗甲也掉落了幾塊,露出裏面慘白的皮膚,如同人秃了頂一樣,尤其是它那不斷往上跳卻怎麽也飛不起來的模樣,是如此的滑稽。
安陽卻注視着它的神情,充滿了無奈和落魄,還有絲絲悲哀。
一隻農家土狗在旁邊沖它不斷的吠着,隻是卻不敢靠近,但看它那兇惡的眼神,明顯忌憚的不是這頭龍貴爲傳說中神獸的身份,也不是顧忌它在神話中擁有呼風喚雨的能力,而隻是顧忌它巨大的體型罷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諷刺,比虎落平陽被犬欺悲涼千萬倍。
随着雨水不斷降下,将它的身體沖洗得越發幹淨,這條龍漸漸沒那麽狼狽,鱗甲閃亮起來,有幾分英姿了,可體型依舊肥碩,眼神依舊落魄悲哀,身上的腥味依舊濃厚,蒼蠅也沒有放棄在它身上打轉。
身邊不管是修道之人還是正道妖怪,雖然眼睛依舊盯着前方,卻都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
噢,這就是龍啊?
昆侖山弟子猛地收回手,雨點随之而停,空中這一小塊烏雲也開始散了。
閻離掃過身旁衆人的神色,發現大部分人都不以爲然,他們的想法他自然猜得到,而最奇葩的莫過于安陽幾個人的組合了。
兔子精眼中滿是好奇,小婵則帶着一些畏懼,安陽眼中閃爍着光芒,而老虎精不時看着這頭龍,若有所思的樣子,随後又低頭看看自己的爪子,似乎在比較誰的更鋒利……咳咳,更好看。
不管這些人如何想、如何做,該說的他一定要說。
“諸位,請聽閻離一句,閻離不才,或許修爲戰力都比不上諸位,但恰好看過有關“墜龍”的記載。對于這條龍,大家隻可遠觀,切記不可觸碰,否則冥冥中的命理軌迹便會随之改變,按照天道的一貫規則,這必将爲大家招緻災難。這也是這麽多年龍出現的次數少之又少,卻基本沒人見過的原因,也不是沒人見過,而是有些修道之人巧合見到了,卻連記錄下來都不敢,即使見識淺薄的人記錄下來了,也會在某種情況下偶然消失,所以,還請諸位以自身安危及來之不易的道行爲重。”
此話一出,衆人立馬皺起了眉頭。
“有這麽玄乎嗎?”
安陽也很疑惑,即使在昆侖山聽了這麽久的課,即使在這個世界生活了這麽久,他還是不知道天道是什麽。
閻離的回答很肯定。
“大家不要不以爲然,按照我們昆侖山的記載,龍隻屬于傳說中,不屬于現實,它本身便是虛無缥缈的,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上,天道也不希望它出現在世人的耳目中,我們不知道原因,但千百年來我昆侖山見過太多,這已經成了事實。而龍的出現,每次都預兆着什麽,絕大多數是豐收之年、太平盛世或者聖賢出世,也有時會是混亂降至、惡劣氣候,它是一種預警,或者說它是不屬于凡間的生物。”
“而這墜龍,我們或許不理解,但如果我昆侖大能在此,便會透過表面看到本質,這墜龍不是一個生物,而是一個現象,大家如果和它接觸了,就相當于将自身的命理軌迹和這等虛無缥缈之物重合在了一起,必然會引發天道的反噬。”
安陽皺眉聽着,也看着正中那條龍,感覺這就是個真真切切的生物,絲毫沒覺得它哪點虛無缥缈了。
它偶爾跳躍時會累得張開嘴,全然沒有傳說中神物的模樣,但卻能看出它嘴中的森白獠牙,如鋸齒般布滿上下颚,還有那閃爍着寒光的利爪,想來即使它不是瑞獸,也沒有那麽多神乎其神的神通的話,光憑這一身尖牙利爪和龐大的身軀便能成爲一頭修道大能都感到棘手的超級兇獸,可面對不遠處那隻朝它狂吠挑釁的土狗,它卻沒有半點生氣惱怒的迹象,别說張牙舞爪的回應了,甚至都沒有過多搭理。
這墜龍真的隻是一種虛幻的現象嗎,可從它的眼神中分明能看出它有血有肉,有着自己的思想,也有着貴爲傳說生物的驕傲甚至寬容,這……又怎麽會隻是一種預警的幻象呢?
随着閻離的淡淡講解,面對這玄之又玄的說法,一向追求看得見摸得着的實實在在的修道術法的衆人雖然半信半疑,但也算是沉寂下來,畢竟論起這方面的知識,他們沒人能和享譽天下的昆侖山比,便也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誰也不想自己真的招緻天道反噬不是。
安陽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重,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那麽,閻離道友,這墜龍現象又昭示着什麽呢?”
閻離瞬間轉身望向他,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澤,他又想起了自己兩位師弟在小山村帶回的消息,還有自己叫師祖的老人閑談時被他聽見的話,以及自己師尊臨近出發時對自己的叮囑。
那群老實巴交的鄉親們說殺死六穢妖的,是一個全身都覆蓋着銀色盔甲的神兵天将,他可以随時随地沖天而起,化作流星閃耀天際,也可以召出如同隕星一樣的仙術,刹那間令山崩地裂,火光沖天,比天雷的威力還大。而他卸了盔甲便是一副年輕人的模樣,平易近人,隻是不太愛說話,還帶着一個有些怕生的很漂亮的小女孩,大概六七歲左右,半人多高。這名神兵天将在鄉親們口中可謂是天大的好人,妥妥的活神仙,爲了斬妖除魔不惜生命和六穢妖鬥得兩敗俱傷,才堪堪将這邪魔除掉,但自身也昏迷不醒,還是被一隻妖精送回來的。
而這一切形象,都與安陽是如此的吻合,簡直不差毫厘。
随身帶着一名六七歲左右、半人多高,怕生的很漂亮的小女孩可能會出現巧合,但那一身覆蓋全身的銀白色盔甲,随時随地化作流星沖天而起和召喚隕星令山崩地裂火光沖天的仙術便沒那麽容易重複了,因爲即便以他的見識,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手段。
雖然不知道爲什麽,那群村民打死不說那隻妖精的模樣,但他也猜得出,想必就是這隻兔子精了。否則以這些天他見到的安陽表現出來的性格,雖說溫和也确實夠溫和,遇人也挺有禮,卻絕不可能平白無故對一隻素不相識的女妖精這麽好,甚至爲了她而大開殺戒,而事後的舉動也證明了,安陽是早就和這隻兔子精相熟識的。
那兩名在昆侖山資曆極老、連掌門見到都要行晚輩禮的師祖說,這六穢妖本該是爲禍天下的邪物,數百年前便讓正道人士無比頭疼,如今出世,本該釀成一場橫掃天下的大亂,卻被神秘之人所抹除,是的,當時用的是抹除這個詞,尋常人或許想不到這其中的奧秘,認爲不過殺了一隻邪物而已,但閻離卻清楚這其中的震驚。既然六穢妖會禍亂天下,便證明它不該死也不會死,殺死未恢複過來的六穢妖雖然難,但也沒那麽令人吃驚,可若是這番舉動與未蔔先知、逆天而行這兩個詞挂上鈎,那就絕對不平凡了。
而掌門臨行前亦叮囑他,如果真的如師祖預料那般天下即将大亂,那一定要帶回這位神秘人物的蛛絲馬迹,這位之大能,必然能幫助昆侖山乃至所有修道聖地平定邪魔動亂,以保天下太平。
卻萬萬沒想到,他們做夢都想找到的人,原來就在昆侖山聽外堂講法。
至于是否會天下大亂,看到這頭墜龍的時候,他已經明白了。
“這墜龍事件有記載的發生過四起,其餘的大概是龍未墜到有人的地方而沒被人發現,這僅有的四起,都标志着天下大亂。”
此話一出,安陽驚訝了,其餘人也都驚訝了。
“天下大亂!”
“不錯,最近的一起是四百年前,那時的越國正直鼎盛時期,皇帝渴望開疆拓土,便下令四處征戰,西方的安息帝國也動蕩不甯,大食牙宗教帝國更是将戰火燒到了越國的邊緣,硝煙彌漫天下任何一處,民不聊生,邪魔輩出,是爲千年一遇的亂世。而且這場動亂是由人發起,因欲望而生,我等修道之人實在無能爲力,但這次不同,這次明顯有邪魔的身影,我們便有能力将這些邪魔清除幹淨。”
安陽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那三個昆侖山的老道,還真是算得準呢。
而這時,閻離還在繼續。
“墜龍一出,亂世即至,而且這墜龍在人間停留得越久,證明亂世就越長、越難以度過,聽說命理軌迹已經被大改變過一次,希望天道力弱,這突如其來的動亂能夠輕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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