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正處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态,聽得這聲敲門聲不可抑制的手一抖,盡管及時反應過來糾正,生物芯片也發射了生物電流以作輔助糾正,但還是出現了不到一毫米的偏差,就是這麽一點偏差,卻是支撐這隻青面鬼運轉的咒文體系所不允許的。
于是,這張紙報廢了。
這時門外才傳來輕輕細細的聲音,依舊沒什麽底氣。
“書……書生,吃面了。”
安陽倏地打開門,隻有一米高一點的小婵正畏畏縮縮的站在外面,見門打開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擡頭正好看見他不善的眼神,一時被吓了一大跳,呆呆的站着竟不知該做什麽了。
她……她做錯了什麽嗎?
兩人相視,一個慌亂,一個陰沉。
最終還是安陽敗下陣來,無奈的歎了口氣,又将門關上。
“我馬上就下來!”
他能感覺到門外那道小小身影的離開,深吸了口氣,不由想起了老人臨終前的看向他的眼神。
這個老頭雖然和并州城最底層的窮苦人過着一樣的生活,但他終究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他曾經是個商賈,也有過富裕家庭,而他又與許多家道中落的商人不同,他是因開罪了官員而被封了染布坊,其中輾轉經曆了什麽沒人知道,結果是他現在孤苦伶仃,曾經的家庭兒女都不知道去了哪裏,且他似乎也從未想過努力攢錢再從商,就這樣安于窮苦。
現在想想安陽才留意到,系統給自己的植入的模糊記憶中沒有關于這方面的事,而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也沒問過。
想來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而已,又有什麽值得自己注意的呢?
自己不管是一身力量,還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身份,都不是一個普通老頭能比的,甚至他富甲天下也不一定入得了自己的眼,就算這老人與自己有關聯也是系統強加給自己的,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安陽當初想的就是,當自己離開的那一天,給這老頭留下夠他富貴餘生的錢财,就算了了這些天的住宿費,也算斷了這點情誼。
但最後那一眼中的複雜,卻證明老人并不如一般老頭那般愚昧。他普通,卻也不普通,一周的相處他早就發現了安陽的反常,但他沒有挑明,也許是年紀大了不敢管,生怕安陽對他不利,也許是安陽第一天買回的鹵肉感動了他,也許是其他什麽原因。
而在他眼中安陽是什麽呢?
根據這個世界的背景,他會怎麽想?
一個奪舍他養子身體的鬼怪,還是一個惑人心神的妖魔?
但最後他明知自己快撐不住了,卻選擇了将一個妖怪托付給自己,那一刻的他應該是信任自己的吧?
人心最爲複雜,安陽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打開門向樓下走去。
一張桌子上,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對坐着,桌面上放着兩碗熱氣騰騰的面,小婵目光躲閃着不敢和他對視,用筷子夾起一根面條皺眉送進嘴裏。
安陽終于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碗沿,驚得對面吃面的小婵眼睛一跳。
“好不容易進城,就吃這個?”
小婵頓時委屈的放下筷子,伸手到腰間一抹,拿到桌子上來松開白白淨淨的手指,露出掌心的幾枚銅錢。
“我,我隻有這麽多錢。”
安陽眉毛一挑:“這錢哪來的?”
小婵又支吾着說不出話了。
安陽冷笑一聲,又問:“吃了這一頓,那下一頓呢?到我們走的時候結房錢怎麽辦?”
小婵被他問得一陣不知所措,良久才說:“今天吃了這頓就晚上了,今晚……今晚我一定會想辦法弄到錢的。”
安陽無語:“你這狐狸怎麽就改不了偷雞摸狗的習慣呢,那要是人家馬上就來收房錢,你怎麽辦?”
小婵又被他的責罵吓得不輕,本就白淨的臉又白了幾分,說:“我,我看你家原來也沒有錢,想必你也沒有帶錢,我們……我們總得用錢吧,我也沒有其他本事了……”
安陽懶得和她多說,随手拿出一錠銀子擺在桌面上,叫小二來将這兩碗面撤了,換了些大魚大肉,這才說:“現在知道了吧,我有的是錢。”
小婵望着桌面上的銀子不說話了,但有些事情,她卻更加想不通了。
茶水喝足了,飯也吃飽了,安陽又回了房間,轉而望着桌面上已近完工的青面鬼,不由歎了口氣。
幾個小時的功夫就此白費,看來自己第一次刻畫咒文果然還是不習慣啊,不對,就連畫這麽久的東西都是第一次,哪怕對身體的掌控能力再好,哪怕生物芯片的作弊能力再怎麽逆天,一下子要接觸這麽複雜的咒文體系,還要保證一次成功,也是太過爲難自己了。
别的不說,光是越臨近完成時越緊張、精力越集中這一點就是不該有的,不管做什麽都是如此,平常心對待,想來自己要是不那麽緊張的話,憑自己如今的心态,一陣敲門聲也動搖不了自己的心吧?
這是教訓,也是經驗。
将黃紙收起,在空中舞了幾下,憑空蓬的一聲冒出火焰将之燒成灰燼。
剛剛重新鋪起一張黃紙,提筆欲畫,房間外忽然又想起一陣敲門聲,他隻得又無奈的去開門,低頭看着那道不足自己腰高的身影。
“什麽事?”
小婵擡起頭眨巴着眼睛:“你,你換了衣裳不用洗嗎,拿來我給你洗了吧?”
安陽随手向後一指:“在那兒呢,自己去拿吧!”
小婵小心翼翼的繞過他向房間内走去,抱起衣裳,路過桌面時不經意向上面瞥了眼,眼睛一縮,立馬被吓得跳了起來,不僅書生袍掉在了地上,旁邊的朱砂也被打翻,當她反應過來連忙将書生袍撿起,望了眼地上已被打倒的朱砂,已經急得快哭出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還好,還好衣裳沒有弄髒。”
“我馬上來清理,馬上清理。”
不多時,安陽望着拿着和她一樣高的掃帚清掃的小婵,直感覺一陣無奈。
打心底裏他是不願意帶上這個累贅的,但不帶上她又不太對,這妖怪這麽小又這麽單純,白瞎了這麽多年修煉,一個人在外面怎麽活得下去。
但帶上她又這麽麻煩,說是個貼身丫鬟吧,又并不貼身,額,别說貼身了,近身都不行,說是随身丫鬟吧,她雖然勤快,但有時候腦子一抽,做出的事簡直讓人難以理解,說是個寵物吧,寵物也沒這麽麻煩啊,而且還化爲了人形,哪有人形寵物的!
所幸買的朱砂夠多,待小婵将地面清理幹淨後,他重新鋪上了一張紙,又重新拿出一盒朱砂調墨,準備繼續嘗試青面鬼,可正在此時,外面卻傳來一陣嘈雜之聲,小婵也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
看來這青面鬼是畫不成了!
“書……書生,不好了,官差來抓我們了。”
安陽眉頭一皺,說:“你急什麽,你怎麽知道就是來抓我們的。”
“我,我們狐妖都有趨吉避兇的本領,我感覺到了危險,他們應該是沖我們來的。”
安陽點點頭,倒是不懷疑,卻也不急,一揮手将桌面上的黃紙、朱砂、硯筆、古書等全都收起,又去小婵的房間将她的東西也收起,這才不慌不忙的向樓下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感歎這世界官府的效率之高。
要知道這裏可是并州城的千裏之外,在這個信息閉塞的時代竟能将他的通緝信息傳到這裏來。
而且還能将他找出來!
簡直是不得了。
安陽走下樓時一名捕頭正在詢問小二,外面起碼站了十幾名帶刀官差,都是一身悍氣,與并州城大不相同,想來這豐源城地處和山匪交界之處,民風彪悍,官差不兇悍些實在鎮不住場面,而看這點人數,他覺得并州城那邊隻傳來了自己是通緝命犯的資料,而并沒有傳來自己的殺人過程。
“你說,那兩個住店的其中那個男的,是不是一身淡青色的書生袍,身高八尺多,長這樣,帶着的女孩子約摸五尺,衣着華貴,長這樣?”
“好像……是這樣,不過那位客官很快就換了衣服,換成了一身……袍子。”
“哼,那就是了,這麽急着換裝扮,必定有鬼。”
安陽走到大堂時,手上已經出現了一杆長槍,同時手掐法印,一揮便是一道金光擋在身前,轉身對小婵說:“你躲在我後面,知道嗎,别突然沖一個人過來把你給宰了。”
小婵害怕的點點頭。
安陽的出現也引發了大堂中所有人的注意,畢竟拿着一杆銀白長槍從樓上下來,這種姿态就夠兇狠的。
捕頭拿起手中一張畫像,目光停在他手中的長槍上,點了點頭,看見他身前的金光,愣了一下,對後方一招手:
“就是你了,還敢先亮兵器,以爲會點妖術就能無法無天嗎,這些年老子抓過的妖人道士不知道多少,兄弟們,給我上!小心點别殺了,要是死了的賞銀可就要少兩頓酒錢了!”
安陽信步而過,一槍蕩開一名官差手中的長刀,随即手一抖,又是一槍刺穿了他的胸膛。
噗的一聲,鮮血便飙射而出,看得身後的小婵一陣心驚,也濺得旁邊一桌都是。
客棧的客人一陣尖叫,立馬往門外跑去,他們也見過不少次官差辦案,但這麽突如其來的殺戮還是第一次見。
小二有心阻止,掌櫃的也不忍見到客棧東西被打爛,更不想見到人死在客棧中,可看了看現在這架勢,他張口欲言,卻硬是沒說出一句話,最終一咬牙,鑽進了櫃台下面躲着。
捕頭已經從短暫的愣神中清醒過來,随即抓起刀沖了過去,卻還未接近,便見眼前銀光一閃,脖子傳來一陣冰涼冰涼的感覺,鮮血染了眼前之景。
一名捕快後退一步,眼睛一轉,大喊:“抓他身邊那個丫頭!”
安陽搖頭不語,又是一槍解決一名官差,他們抓小婵這種行爲無疑是十分愚蠢的,且不說小婵有沒有足夠的分量威脅他,就憑這群身爲普通人的官差,就算沒有金光護體都近不了他方圓兩米之内。
當他握着長槍走到客棧大門口,地上已經沒了站着的,滿地都是屍體和躺着的捕快,有些被直接殺了,還有些則是被打暈,總之沒人能跑出去。
安陽掃了眼身後已經臉色煞白的小婵,邁步往馬車停放處取了馬車,讓小婵上了車,駕駛馬車朝城門口疾奔而去。
駕!
鞭子抽到馬身後的木頭上啪啪作響,偶爾也打在馬身上,驚得這匹劣馬發足狂奔,卻還是在城門口被攔了下來,望着前方一隊蓄勢待發的城衛軍,還有已經緊閉的城門,安陽隻能無奈的下車。
這也是他在客棧大開殺戒的原因所在,卻沒想到,還是被人報了信。
看來要突出重圍隻有效仿前人了。
十步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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