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準備好了嗎?”凱撒語調從容。
丁靖忠身體僵硬的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我不想再問你第二次,你的沉默會讓我默認爲你放棄,那麽我身後的這兩個孩子會因爲你的懦弱死掉,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他們是兩個被遺棄的腦癱兒童,你不是一直都在緻力于救助和扶持沒有被命運善待的人嗎,你的仁慈和友善呢?”凱撒沒有催促而是緩緩說。“試想一下,如果觀衆都和我一樣,認爲你應該對他們的死負責,你猜直播間上百萬觀衆會怎樣?他們會憤怒和譴責,積聚到最後就是憤恨,然後全部發洩的你的身上,相信我,收割你的靈魂對于我來說是一件很輕松容易的事。”
丁靖忠又一次望向我們,他應該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警察的身上:“你們警察就不能做點什麽嗎?”
“我們會确保你的安全,但是你現在必須想辦法去拯救那兩個孩子。”我大聲說。
丁靖忠深吸一口氣,我猜他即便再不情願,也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拒絕凱撒的要求,何況還有上百萬人正目睹着他的一舉一動。
“我準備好了。”丁靖忠看向投影幕。
“那開始吧。”
“開始?開始什麽?”
“開始你的慈善夜啊,你剛才的演講很精彩,既然開了一個好頭就應該繼續下去,接下來是什麽?”凱撒問。
“慈善拍賣籌款。”丁靖忠心不在焉回答。
凱撒饒有興緻讓丁靖忠按照宴會流程開始,估計丁靖忠怎麽也沒想到,精心籌備一年時間的慈善夜會發生這麽大的變故,但隻有硬着頭皮讓主持人開始慈善拍賣。
所謂的慈善拍賣也就是走走過場,都是爲了給請到現場的新聞媒體撰寫稿件的素材,拍賣品五花八門,有珠寶玉器和古董也有書法字畫,但拍賣全程都死氣沉沉,開價、競價到落錘每一個環節都像一群僵屍在參與,誰都不敢發出聲音。
包括凱撒也沒有再說過話,巨大的投影幕上是凱撒一動不動的身體,像一尊靜止的惡魔雕像,身後那兩個還在昏暗燈光下玩着跳房子遊戲的孩子成爲他的背景,詭異的畫面給慈善夜籠罩着一層令人窒息的恐怖。
台上原本能言善道的主持人如今如芒在背連說話都不利索,一句話要斷斷續續好久才能說完整。
最後一件拍賣品是留給丁靖忠壓軸的,放上台的是一副油畫,開着空調的大廳中,主持人一邊擦拭額頭的冷汗一邊戰戰兢兢介紹。
“最後一件拍賣品是丁先生捐贈的油畫《吹笛人》,起拍價100萬,請競拍……”
“等等。”凱撒的聲音在沉寂很久後重新傳來。
我看見主持人身體驚吓的抖動,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投影幕上。
“看來今晚因爲我的緣故影響了你的發揮。”凱撒這句話是在對主持人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願意接替你完成這件拍賣品的拍賣。”
主持人僵直着身體誠惶誠恐看向丁靖忠,他應該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直到丁靖忠點頭,主持人這才如釋重負跑下台。
“今晚所有的拍賣品中最有價值的當屬這幅《吹笛人》,我猜這幅畫應該是你最珍貴的收藏,你不會讓這裏的其他人拍走,頂多也就是舉舉手裏的牌子把拍賣價提高,最終還是會由你把畫再拍回去。”凱撒似乎是笑,然後一本正經問。“我想知道按照流程,最終你會以多少價位拍回去?”
丁靖忠稍作遲疑後無奈的說出一個數字:“500萬。”
“那你知道這幅畫真正的價值多少嗎?”凱撒好像對這幅畫很感興趣。
“倫敦蘇富比拍賣行最新報價是3千萬美元。”
丁靖忠話一出口台下頓時一片嘩然,我們更是目瞪口呆,完全沒看出這幅普通的油畫爲什麽會如此值錢。
“奇貨可居,你的眼光的确是你的天賦,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斥巨資收購這幅《吹笛人》,你知道這幅畫爲什麽會這樣值錢嗎?”
“因爲是作者生前絕筆完成的最後一幅畫,畫家……”
“我不是問你這些,我是問你知道這幅畫到底畫的是什麽嗎?”
“吹笛人。”
凱撒搖頭笑了笑:“你在慈善夜開始前那段演講很精彩,我想在場每一個人都會被你的經曆所感動,但你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丁靖忠接下衣領的領結,無可奈何點點頭。
“很遺憾你沒能感動我,因爲我從你的言語中聽出了你郁結難舒的心結,你認爲命運從未善待過你,導緻你輸在了和别人競争的起跑線上,知道我聽出了什麽嗎?是自卑,你内心最深層次的欲望就是爲了實現階層的躍遷。”
“不是!”丁靖忠反駁。
“噓。”凱撒把指頭放在唇邊示意他安靜。
我突然發現一件很荒誕的事,對于人性和心理的解讀,我居然會毫不懷疑的去相信凱撒的判斷,似乎隻要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絕對不會夾雜任何水分。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實現這個欲望,包括今晚的慈善夜,财富讓你見識到了浮華的上層生活,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達到那種層次,按照你的描述,你的前半生充滿了艱辛和坎坷,就意味着你沒有時間和金錢去堆砌品味以及提高你的素養,現在你終于實現了自己的欲望,你混迹在上流階層中,但自卑讓你感覺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因此你拼命的裝扮自己,讓自己看上去和其他人沒有差異,比如……”凱撒細緻的對丁靖忠解讀。“比如這幅《吹笛人》,你隻知道這幅畫的商業價值,說明你内心匮乏到隻有錢,這就是你膚淺的地方,因爲你根本無法體會這幅畫真正的價值。”
“我,我……”
“你不知道,因爲藝術品味不是靠錢能堆砌出來的。”凱撒輕輕擺手氣定神閑說。“這幅畫是畫家荷爾拜因晚年爲教堂創作的一幅大型壁畫,原畫毀于戰火隻有很小一部分保留下來,便是你面前這幅《吹笛人》,荷爾拜因以畫人物見長,他的畫作充滿哥特式風格,追求優美的線條和色彩,着重刻劃人物外形特征和内在神韻,因此這位大師的作品有着鮮明的特色,就比如這幅《吹笛人》,裏面的人物形體飽滿但卻略微笨拙,但卻突顯了人物的真實。”
“我知道作家叫荷爾拜因。”丁靖忠搶白。
“是嗎?那你還知道什麽?關于這幅畫的來曆和創作靈感?不,你不會知道的,因爲這幅畫和今晚的慈善夜一樣,都是你用來叩開上層社會的鑰匙,但你從未真正去理解過什麽叫慈善,什麽又是真正的藝術。”凱撒還是在搖頭,稍作停頓後問。“你看過格林童話嗎?”
丁靖忠啞口無言。
“我想你應該沒有看過,因爲你不會相信童話,你認爲童話都是美好的幻想,而你的艱辛坎坷的生活經曆早已磨滅了你的童心和天真無邪。”凱撒的鎮定和從容與丁靖忠的錯愕形成鮮明對比,他的聲音和他坐姿一樣輕松。“荷爾拜因是德國人,所以他選用了一個德國民間的故事用作這幅畫的創作背景。”
凱撒不慌不忙對丁靖忠講述,在德國普魯士的哈梅林發生鼠疫,死傷極多,居民們束手無策。
後來來了一位神奇的吹笛人,身穿紅黃相間的及地長袍,自稱他能鏟除老鼠。
鎮子裏的居民答應給他豐厚的财寶作爲答謝,吹笛人便吹起神奇的笛子,結果全村的老鼠都在笛聲的指引下跑到了河裏,全部被鏟除。
“這個故事後來被收錄在格林童話中,荷爾拜因以這個故事創作了這幅畫,原畫的名字和童話名字一樣,叫《花衣魔笛手》。”
“沒錯,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我沒看過格林童話,因爲别人看童話書的時候我要去爲生計和學業奔波,你想證明什麽,證明自己的高雅還是證明你的優雅感?”丁靖忠大聲說。
“你以爲我在給你講述童話故事?不,你還是沒能領悟其中的含義,這個故事的結局并不美好,最終鎮子上的人們沒有兌現承諾,拒絕付給他酬勞,于此花衣魔笛手就又吹起神奇的笛子,全村的小孩都跟着他走了,從此便無影無蹤。”凱撒沒有理會丁靖忠的呵斥輕描淡寫說。“荷爾拜因将這個故事創作成教堂壁畫,就是爲了告誡人們,背信棄義的人最終會受到懲罰。”
“你想說什麽?”丁靖忠問。
凱撒慢慢直起身子,我看不見他隐藏在面具下的表情,他應該是在凝望丁靖忠,片刻後深沉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你有背棄過自己的承諾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