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不該說那樣的話,我是無心的。”我打破車裏的沉默,誠懇向景承道歉。
“說說血月的案子吧,血月就是照片中出現的小孩,想要抓到血月就必須對這個孩子有全面的了解。”景承直視前方好像并沒有聽到我的道歉。“說說你們的看法。”
“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楊蓮芝是被人約出去後遇害的,種種證據顯示兇手就是約她出去的人,楊蓮芝之前是保姆負責照顧小孩。”蘇錦拿出在楊蓮芝相冊中找到的照片。“我們推測血月就是楊蓮芝曾經照顧的其中一名孩子,目前已派出警員對楊蓮芝早年從事保姆工作進行調查,相信很快會有結果。”
“你們怎麽看這個孩子?”景承聲音鎮定。
“從張善文的描述中可以大緻對這個孩子有初步了解,冷漠、無情、不合群以及聰明,他表現出來的特點不像一名正常的小孩,所以我猜測這個孩子可能患有某種精神疾病。”陸雨晴說。
“你是說這個孩子腦子有問題?”
“血月的變态行爲不像是後天形成的,在加上他小時候的表現,我認爲患有精神疾病的可能性很大。”陸雨晴點點頭。
“我不是這樣認爲的。”景承面無表情說。
“你怎麽想?”
“張善文對那個孩子的描述不準确,或者說有偏差。”
“有什麽偏差?”
“變态是常态的反義詞,而絕大多數人是以常态的方式生活,當有極個别另類出現時候,就會被認爲是變态,這個孩子就是其中一個變态。”
“你也認爲血月從小就變态?”
“不,這裏的變态不是貶義,我舉個例子給你說。”景承從後視鏡看看蘇錦。“你會和螞蟻做朋友嗎?”
“螞蟻?”蘇錦表情茫然。
“常态模式下的孩子純真簡單,他們的滿足點很低,一個玩具、一枚糖果或者一場遊戲都能讓他們獲得開心和滿足,因此他們以此來結交自己的朋友,但在變态的孩子眼裏,他們的童真其實就是愚昧和無知,這兩者有截然不同的追求,所以導緻他無法融入常态的常态的孩子中去,因爲在他們眼中,這個遠遠超過他們接受範圍之内的孩子如同大人一般,同時在這個孩子眼裏,他們又無知的像螞蟻,相信你一定不會想方設法去和一群無法溝通的螞蟻做朋友。”
“你,你的意思是說,血月小時候被其他孩子排擠。”
“小孩遠比大人要簡單直接,喜歡就在一起玩耍,不喜歡也不會掩飾,時間長了這個孩子被隔絕在其他小孩之外,漸漸他不會再被人注意,慢慢他就變成離群寡居衆人都看不見的幽靈,這就是爲什麽這個孩子不合群的原因。”
“是什麽造成血月小時候這樣的處境呢?”
“豐富的知識和超過常人的智商。”景承脫口而出。
“知識和智商?張善文的描述裏并沒有這兩點,你是怎麽看出來的?”陸雨晴好奇問。
“你們不是說過,張善文見到那個孩子時,他正拿着一本英文書嗎?一個隻有五歲的孩子在閱讀英文書籍,豈不是很不尋常?”景承說。
“等等,關于那本書的事不能草率下判斷,拿着英文書和閱讀英文書是兩回事,張善文隻看到那個孩子拿着書,但他到底是無意中拿到翻着玩還是在閱讀就不得而知了。”陸雨晴認真說。
“我能證明他是在閱讀,而且這個孩子在當時至少掌握了兩門以上的外語。”景承态度很肯定。
“爲什麽?”
“黑色淚滴,那個孩子告訴過陸黎川小醜眼角黑色淚滴的含義。”
“黑色淚滴和這個孩子掌握外語有什麽關聯?”我忍不住問。
“小醜最初出現是在歐洲皇室,被稱之爲弄臣,負責扮演小醜的個個才藝皆備,滑稽幽默,他們的職責就是爲沉悶的宮廷增添歡樂,因爲專門爲皇室服務,所以小醜的服裝以及裝扮都有嚴格的規定,甚至還有一套極其完整規劃的制度,但在這套制度中小醜的眼角是沒有黑色淚滴的。”
“沒有?”
“那個孩子向陸黎川解釋過黑色淚滴的含義,你們好好想想,那滴眼淚代表了什麽?”
我仔細回想張善文對我們說的話,那個孩子告訴陸黎川,小醜是一種被别人取樂的職業,手舞足蹈展示的隻有自己的傻和愚笨,每個人的眼裏隻看見了小醜的滑稽和醜态,還有小醜刻意彎彎大笑的嘴唇,但沒有人注意到那一滴黑色的淚。
所有人之所以喜歡小醜并不是因爲小醜的滑稽和醜态,而是人總是習慣把自己的歡樂加載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當所有人沉浸在歡樂中時,卻忽略了自己被一個原本悲傷的角色在愚弄,可人都是自負的,自負到忘記自己其實就是另一個小醜,小醜眼中的小醜。”
“小醜是給皇室服務,絕對不敢嘲諷和愚弄皇室,小醜的存在隻是單純的帶領歡樂并沒有其他映射。”我好奇心被勾了起來。“那黑色淚滴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一部戲劇之後小醜的眼角才有了那滴眼淚。”
“戲劇?什麽戲劇?”
“《李爾王》。”
“莎士比亞?!”陸雨晴大吃一驚。
“對,就是莎士比亞脍炙人口的《李爾王》,被譽爲四大悲劇之一傳世佳作,注意!《李爾王》是一部悲劇,在劇中出現的每一個角色都充滿了悲情,包括裏面那個令人捧腹大笑的小醜,莎士比亞神來之筆在戲劇史上留下最經典的瞬間之一,他成功賦予了代表歡樂的小醜悲劇色彩。”
“黑色的眼淚!”陸雨晴恍然大悟。“小醜從最初的醜角變成大智若愚的智者,用小醜的視角去看台下的小醜,可,可這和那個孩子有什麽關系。”
“莎士比亞的作品廣爲流傳,被翻譯成不同的版本,但譯者顯然不能領悟這位大師獨具匠心的設計,所以在原版中關于小醜黑色淚滴精彩的描寫被忽略,隻有在英文原版和法文譯本中才有這段精彩絕倫的台詞。”
“那,那個孩子看過《李爾王》的戲劇原版或,或者是法文譯本。”蘇錦張大嘴。“難怪你斷定那個孩子至少掌握兩門外語。”
“不僅僅如此,還有那個孩子交給陸黎川的那張撲克牌,在原版的《李爾王》中,那是小醜手中的道具,預示着小醜的悲慘。”景承點點頭目光注視前方。“那個孩子不但看過《李爾王》的原版,而且還能領悟莎士比亞這部悲劇的核心。”
“血月當時隻有五歲,他,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我表情吃驚。
“五歲的孩子掌握兩門以上的外語,并且能熟讀莎士比亞的作品,可見這個孩子擁有超過常人的智商和眼界,他的追求已經是很多大人都難以企及,更别說一群懵懂的孩子,他們與之相比完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景承一邊開車一邊說。“你們見過供奉的神像嗎?知道爲什麽所有神像都沒有表情?”
“爲什麽?”
“因爲神無所不知,能看透世間百态一切真相,當你什麽都知道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失去了最大的樂趣,沒有好奇也沒有驚喜。”
“我懂了,血月小時候因爲超高的智商和知識讓他在同齡人中像神一般的存在,他無法獲取正常小孩的快樂。”蘇錦恍然大悟。
“不,不是這樣,我剛才說過,孩子和大人不一樣,當成年人知道自己身邊有神的存在,會去膜拜和供奉試圖讓神幫其達成願望,但小孩卻不,小孩的滿足點很低,智商和知識并不能爲他們帶到快樂,既然沒有快樂就不會去在意,他們輕而易舉就遺忘了那個孩子。”景承很平靜接着說。“同時那個孩子也不屑和一群愚昧無知的人在一起,久而久之他就變成衆人眼中的冷漠無情。”
“這麽說血月小時候并不是故意不合群,而是他的格格不入被身邊同齡人選擇了視而不見,在加上他自己也不願意和懵懂的同齡人在一起玩,慢慢他就變成衆人眼裏看不到的幽靈,所以每一張照片中都沒有血月出現。”我說。
“也不是啊。”蘇錦想了想搖頭。“桑影同堆沙堡是血月教會她的,爲什麽血月能和桑影同在一起玩呢?按照你的分析,血月隻會在同一層面的孩子身上找到共鳴,但我看過桑影同的檔案,她顯然不是什麽高智商的小孩,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桑影同是一個例外。”
“例外?”
“神都害怕孤獨何況是一個孩子,即便他有再高的智商和知識,他同樣也無法抵禦孤獨,孩子終究是孩子,他的心智雖然超過常人但不代表沒有童真,他同樣需要像其他孩子一樣玩耍,所以他給自己找了一個愛好,一個不需要别人陪伴又耗費時間的愛好。”
我偏頭看向景承:“沙堡,堆沙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