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辦公室見到桑影同的父親桑懷宗,因爲桑影同和陸黎川兩起兇案唯一的共同點都是一張二十多年前的照片,所以我們打算從桑懷宗的身上了解桑影同的過去。
“這張照片是誰拍攝的?”我指着照片問。
“是影同拍的。”桑懷宗或許是看見照片觸景生情頓時老淚縱橫。“當時她還隻有十歲。”
雖然見慣了生離死别,長時間接觸的都是死亡和血腥,漸漸已經讓我神經變的亦如景承一樣麻木,但桑懷宗的悲傷還是讓我于心不忍,一直等到他情緒慢慢平複才重新問:“你當時也在場?”
“在,那個時候她媽媽還健在,我們家離海邊不遠,閑暇無事一家人都會去海邊走走,我搞了一輩子攝影,影同這孩子在攝影方面很有天賦,她生日時我送給她一台索尼數碼相機,她用相機拍攝了不少作品,這張照片就是其中之一。”桑懷宗點點頭說。“這張照片還得過獎,影同将其命名爲普羅米修斯。”
“普羅米修斯?”蘇錦疑惑不解重新看了看照片。“爲什麽會起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有特殊的含義嗎?”我突然緊張起來,因爲章顧賢在提及撒旦的時候也用過這個名字。
“我也很好奇問過影同,但她說這個名字是另一個人取的。”
“另一個人?”我和蘇錦對視。“誰?”
“我不認識,影同也不願意告訴我們,說是她自己的秘密。”
一個隻有十歲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取如此深奧的名字,而且我都懷疑當時的桑影同知不知道普羅米修斯是誰。
“照片的主題是什麽?”我繼續問。
“其實這是一張抽象派手法拍攝的照片,主題沒有直接通過照片所呈現的内容來表達,而是從照片裏缺失的東西來反應主題。”桑懷宗解釋。
“缺失?照片裏缺失了什麽?”
“看到這個沙丘了嗎?”桑懷宗指着礁石下面一堆沙土。“在這個地方原來是一座沙堡。”
我和蘇錦頓時大吃一驚:“沙堡?”
桑懷宗點點頭,我心裏暗想桑影同的屍體就是在沙堡下面被發現,而她的四肢還被肢解作爲支撐沙堡的主體,這些兇案細節我們并沒有對外公布,包括桑懷宗也不知曉。
蘇錦連忙拿出在桑影同家找到的沙堡照片:“是不是和這個一樣的沙堡?”
桑懷宗看後很确定的點頭。
我和蘇錦再次對視,血月不但按照二十幾年前的照片布置兇案現場,而且還再現了照片中消失的沙堡,難道桑影同的死和沙堡有什麽關聯。
“能不能給我們說說關于這個沙堡的事?”我指着照片問。
“我們家距離海邊很近,影同經常會一個人去沙灘完,有時候也會帶上工具去堆沙堡,但起初她和其他小孩堆的沙堡沒什麽區别,都是很簡單的沙土造型,畫上門窗之後就成了沙堡,可有一次我發現她堆出的沙堡不管是造型還是結構都像一件藝術品。”
“從什麽時候開始?”
“八九歲的時候吧,具體時間已經記不得了,那絕對不是一個小孩能完成的傑作,我一直懷疑有人在教她,但我問過影同她卻否認,不過,我感覺她對我隐瞞了什麽。”桑懷宗說。
“你的意思是說,的的确确有人在教她堆沙堡?”
“我很了解自己的女兒,她從小就對美好的事物很向往,所以才會熱衷于攝影,任何興趣愛好都需要長時間的培養,但堆沙堡成爲影同的愛好就像是突然出現的,我認爲有人在引導她。”
“爲什麽你如此肯定?”蘇錦追問。
“完成一座沙堡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影同經常會整整一個下午呆在海邊沙灘,而且還是同一個地方。”桑懷宗指着照片說。“就是這個地方,我問過她爲什麽要選在這裏,影同回答我礁石能遮擋陽光,開始我還沒在意,後來才發現影同選擇的位置其實另有原因。”
“什麽原因?”
“海水會随着潮汐變化,堆好的沙堡會因爲漲潮的海水被吞噬,而我發現影同之所以愛好堆沙堡,并不是想欣賞竣工的作品,而是喜歡看着在海浪拍打下沙堡崩塌。”
“完成一座沙堡要付出很多心血和時間,就眼睜睜看着沙堡在海浪沖擊中瞬間蕩然無存?”蘇錦瞪大眼睛表情疑惑不解。
“我曾經也向你們現在這樣疑惑,因此我問影同爲什麽要這樣做,她的回答讓我更加吃驚。”
“她是怎樣回答的?”
“沙堡在海浪面前脆弱的不堪一擊,但并不代表沙堡會屈服,等待潮汐褪去,将會有另一座沙堡屹立在海邊,靜靜等待下一次海浪的沖襲,雖然沙堡依舊會坍塌,但下一次出現的沙堡一定會被上一次更加雄偉壯觀。”
“這,這是桑影同的回答?”我完全無法相信這些話出自于一個隻有十歲女孩的口。
“這還不是全部。”
“還有其他的?”
桑懷宗像是陷入很久遠的回憶,沉默了很久後告訴我們桑影同說的話。
沙堡在海浪面前是渺小的弱者,但并不代表弱者會向強權所屈服,亦如希臘神話中盜取神天火的普羅米修斯,神爲了懲罰普羅米修斯,将他帶到高加索山,用一條永遠也掙不斷的鐵鏈把他縛在一個陡峭的懸崖上,讓他永遠不能入睡,疲憊的雙膝也不能彎曲,在他起伏的胸脯上還釘着一顆金剛石的釘子,讓其忍受着饑餓、風吹和日曬。
還有一隻鹫鷹每天去啄食普羅米修斯的肝髒,白天肝髒被吃完,但在夜晚肝髒會重新長出來,普羅米修斯所承受的痛苦沒有盡頭,盡管如此,普羅米修斯還是沒有屈服。
“一次次在海浪中被吞噬的沙堡在影同心中就是普羅米修斯,所以她才會用希臘神話中的英雄命名這張照片。”
聽到這裏我和蘇錦更加震驚,我現在終于明白桑懷宗什麽如此肯定有人在教桑影同,一個十歲女孩的閱曆不足以讓她有這麽深刻的認識和眼界,能說出這番話的人一定與衆不同。
那張之前在我看來普通尋常的照片,如今落在我眼裏,我看到的卻是希望,那捧不起眼的沙丘中蘊藏着下一次的崛起,這樣的心境即便是現在的我恐怕都難以企及。
“桑影同當時隻有十歲,卻說出這番話,你就沒有感覺到不尋常?”蘇錦問。
“我當然覺察到,但我問過影同是誰教她的,可她不願意告訴我,隻說這是她和那個人的秘密。”桑懷宗對我們說。“最開始我還很好奇,會偷偷跟随她并且留意和影同有接觸的人,但奇怪的是并沒有大人和她交談,頂多是好奇停留在影同身邊注視她堆沙堡,不過我也沒發現影同有什麽變化,漸漸也就不再去過問。”
後面的交談對案件沒有任何幫助,在送桑懷宗出去的時候,我突然叫住他:“還有一件事請你好好回憶一下,桑影同堆沙堡的時候,身邊除了圍觀的人之外還有誰?”
“沒,沒有誰啊。”桑懷宗回想了良久很肯定說。“就一群孩子會跟在影同身後。”
“孩子!”我猛然擡起頭。“多大的孩子?”
“和影同一般大小的孩子,畢竟小孩看見沙堡都充滿好奇。”
“有五歲左右的孩子嗎?”我一臉嚴肅問。
“五歲……這,這個真記不起來,我都沒有仔細去留意過。”桑懷影面色艱難不太确定。
我連忙拿出從陸昌平那裏帶回來的生日會合照:“你好好看看照片上的這些孩子,可有眼熟的或者你在海邊見到過的?”
桑懷宗接過照片辨認了很久還是無法确定。
“你再好好看看,桑影同遇害的真相很有可能和照片中某個孩子有關。”我加重聲音急切說。
“二十多年前的事,我根本記不起那些孩子長什麽樣子。”桑懷宗重新看了很久還是搖頭,并且詫異問。“這些孩子都是什麽人?爲什麽會和影同遇害有關?”
“的确有一個人在教桑影同堆沙堡,并且告訴了她普羅米修斯的故事,你之所以沒找到這個人,因爲你眼裏隻關注了與桑影同有接觸的大人,而這個人卻是一個孩子,一直都在桑影同的身邊,慣性思維讓你沒想到孩子能說出那番話,所以你永遠也看不到那個孩子。”
“難道教桑影同堆沙堡以及告訴她普羅米修斯的人就是拆穿陸黎川僞裝的那個五歲男孩?!”蘇錦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