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眼見到他是在那個巴掌大的鐵窗裏,白色的病服映襯着他微微蒼白的臉頰,有一種病态的帥氣再加上最近神經質的微笑,他活脫脫像極了一名失控的精神病患者。
我出來時就知道誰是凱撒了!
這是他留給我最後一句話,他需要在最安靜的情況下,對所有成就由他親自篩選的專案組成員重新分析判定,這需要景承在心無旁骛的情況下全力以赴,畢竟他的對手是凱撒。
從精神病院出來,我和蘇錦還有陸雨晴都陷入沉默,好不容易等到景承回來,沒想到他居然用這樣的方式再一次将自己放逐。
和煦的陽光照射在身上感覺惬意的溫暖,回頭想想從接觸凱撒到現在已有六年,我們第一次真正觸及到惡魔的蹤迹,我回頭看了一眼精神病院,那裏承載着終結惡魔的希望,我在心裏暗暗期盼這一天能早些到來。
我接到電話是醫院打來,醫生告訴我嚴烈已經蘇醒并且想見我。
淩聞天的案子已經過去快一個月,嚴烈因爲槍傷嚴重還沒能脫離危險,我經常回去醫院看望嚴烈,但他一直處于昏迷,醫生說他的情況不容樂觀。
我連忙開車趕到醫院,在病房中見到嚴烈的家人,他們看到清醒的嚴烈喜極而泣,坐在旁邊的是赫楚雄,他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
“景承的情況怎麽樣?”赫楚雄把我招呼到一邊小聲問。
“他,他有點事要處理,暫時會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他處理什麽事?”
“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除非他主動想說否則誰也問不出來,何況他大多數情況下是沒有交代就一聲不吭消失的。”我搪塞過去,因爲景承再三叮囑過我們,關于他回精神病院調查專案組成員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告訴,因爲凱撒有可能是我們身邊任何人,這是抓到凱撒唯一的機會,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他沒說什麽時候回來?”赫楚雄有些擔心。
“您還是别爲他操心了,安心養好傷。”我笑了笑說。
這時嚴烈吃力的擡起手,示意圍着身邊的家人都出去,病房中隻留下我和赫楚雄,嚴烈甚至還特意讓我關上門,回到病床看見戴着氧氣面罩的嚴烈面如白紙虛弱不堪,他遇襲很大程度和我有關,看着病床上氣若懸絲的嚴烈,我心裏隐隐作痛。
“楚,楚雄,我,我今天就不叫你赫部長了,我,想和,和你叙叙舊。”嚴烈連說話都很吃力,手無力擡起想要拿掉氧氣面罩。
“嚴哥,我們幾十年交情,是你一直對我見外,楚雄真不知道做錯了什麽,讓你我兄弟生分了這麽多年。”赫楚雄幫嚴烈取下氧氣面罩。“你剛蘇醒還是好好養病,等你病好了,咱們好好聊聊。”
“可,可惜沈峰不在了,好,好懷戀當,當初我們三人一起查,查案的那段日子,如今物是人非,我,我們再也聚不齊了。”
“是啊,我也經常想起咱們三人在一起的時候,我還記得那個時候,警局裏的同事稱我們三人是警界三雄,但凡是交到我們手裏的案子,就沒有破不了的。”赫楚雄感慨萬千,但神情漸漸黯然。“得知沈峰出事我很難過,這麽多年他都沒有聯系過我,我去找過他,可沈峰卻避而不見,回頭想想,我真不知道我們三兄弟爲什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您,您認識我爸?”我大吃一驚。
“我和你爸還有嚴哥是警校同學,我們三人同屆畢業又被分配到同一所警局,那時我們還年輕,意氣風發想要幹出一番成績,從同學到同事我們三人都是肝膽相照最好的朋友。”赫楚雄點點頭。
我越聽越吃驚,從未聽秦沈峰對我提及過,他還有一個當副部長的朋友:“爲,爲什麽我爸沒對我說過?”
“你爸沒告訴你的事還有很多,沈峰一輩子嚴于律己恪盡職守,在我記憶中他從未因爲私事動用過關系,唯一的兩次全都是因爲你。”
“因爲我?”我一臉茫然。“爲我幹什麽?”
“你在警校表現優異名列前茅,以你的成績畢業後會順理成章被分配到刑偵一線鍛煉,沈峰找到我,提出希望把你調派到報警中心。”
“什麽?!”我張大嘴半天沒反應過來。“我當值班警員是我爸的安排?”
“我一輩子沒有利用職務之便徇過私,但唯獨答應了沈峰的要求,我猜想他是不想讓你有危險,留在報警中心平平安安當一名普通警員,我能體諒一名父親的良苦用心,所以我安排了你的工作調派。”
我震驚的愣在病床邊,秦沈峰從小都很疼愛我,但絕對不是溺愛,他像一名不善于表達情感的嚴父,用他自己的方式無微不至愛着我,但我和他的感情出現裂縫就是從我報考警校開始,他似乎極力阻止我成爲一名警察,如今又從赫楚雄口中得知他竟然還暗中調動了我的工作。
我不明白作爲一名優秀的刑偵警察,他爲什麽如此反對我繼承他的事業。
“赫部長,您剛才說我爸向你請求了兩件事,另一件是什麽?”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記得,在香山公園。”
“嚴哥,說了估計你都不相信,這小子第一次見我就拿把槍對着我,那架勢和沈峰當年對罪犯一樣無所畏懼。”
嚴烈在病床上笑的很吃力,但看得出他很開心,仿佛在追憶過去的時光。
“那,那會我不是不知道您是誰啊。”我尴尬的撓撓頭。
“你和景承在香山出現就被我的安保人員發現,你對我掏槍是可以被當場擊斃的,你知道爲什麽我放你和景承走嗎?”
“你相信景承。”
“這是一部分原因,在你被通緝後我接到你爸的電話,他隻對我說了一句話,他用自己人格向我擔保你是被陷害的,我從警幾十年,第一次在證據确鑿的情況下,選擇相信一名在逃通緝犯,我相信的其實不是你而是你父親,他是一位值得我在任何時候信任的人。”赫楚雄提到秦沈峰時言語透着敬重和欣賞。
聽到這裏我想到自己對父親的誤解好不懊悔,我甚至都沒有抽時間好好找他聊天,在記憶中每一次和他的交談都是在争吵中結束,曾經有一段時間我還記恨過他。
“你真以爲自己被通緝卻能一次又一次躲過圍捕是警方無能?當我知道你找到景承後,故意調派了警力部署才讓你們有機會脫身,你出事後沈峰因爲避嫌無法參與調查,但他一直從我這裏了解案情進展,他是想盡快找出幫你洗脫嫌疑的證據,你有一名好父親!”
我眼睛漸漸濕潤,背過頭去不讓他們看見我的傷心和懊悔。
嚴烈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我對父親的追憶。
我回頭看見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嚴烈嘴裏噴出。
“醫……”
“楚,楚雄,别叫醫生了,我,我有話對你說。”嚴烈虛弱的抓住赫楚雄的手。
“嚴哥,有什麽話等你病好了再說。”赫楚雄心急如焚。
“沒,沒時間了……”嚴烈氣喘籲籲。“我自己身體什麽情況,我心,心裏清楚,有,有件事我必須要告,告訴你。”
“别亂說話,你不是已經蘇醒,能治……”
“血月!”嚴烈從嘴裏艱難的說出兩個字,赫楚雄頓時一驚,停止了手裏的動作。“你,你還記得血月嗎?”
“記得,當然記得,你,你怎麽突然提到血月?”赫楚雄吃驚問。
血月是一名臭名昭著的連環殺人狂,因爲每次行兇後都會在兇案現場留下用受害者鮮血畫的月亮,所以被媒體稱爲血月。
這起案子已經很久遠,不過在當年卻轟動一時,我在警校時研究過血月案件的檔案。
罪犯叫吳連雍,而當年負責偵辦血月兇案的正是赫楚雄,他就是因爲抓獲吳年雍從而平步青雲。
“那是我們三人查的最後一起案子,血月連續行兇時間長達五年,受害者多達十七人,最後案子在我們手上告破,都說這起案子是我人生的轉折點,我今天能當上這個副部長全是因爲這起案子,但我心裏清楚,真正鎖定罪犯的是你和沈峰。”赫楚雄歎息一聲。
“我,我爸和嚴叔也參與這起案子了?”我并沒有在檔案中看見提及他們。
“在确定血月就是吳連雍後,你選擇退出調查組,而沈峰沒有一句交到就申請調到警察當講師,你們把所有的功勞都留給了我,可你們從來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你們甚至都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赫楚雄有些傷感緊緊握住嚴烈的手。“我們三人的兄弟之情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出現問題,你和沈峰似乎是在刻意的回避疏遠我,這麽多年我一直扪心自問,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楚,楚雄,你,你沒有錯,錯,錯的是,是我……”嚴烈已經奄奄一息,每一個字都要很費力才能說出來。“我留,留着這口氣就是想,想要告訴你,當,當年我做,做錯了一件事。”
“做錯了事?”赫楚雄有些茫然。“嚴哥,你别急慢慢說,什麽事錯了?”
“對,對不起,我和沈峰不是疏,疏遠你,我們是心中有愧。”嚴烈用最後的氣力對赫楚雄說。“我,我們對,對你隐,隐瞞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