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景承在海邊買的别墅,發現大門虛掩從裏面傳來柔和古典的音樂,我推開門就看見鞋櫃旁邊那雙灰色高跟鞋,還有挂在一旁的女士手包。
景承說過我之前住的宿舍像狗窩,可我即便搬到這座海邊别墅也并沒有好到什麽地方去,我和景承同樣的懶散,好好的一間房被糟蹋的連狗窩都不如。
不過眼前的房間讓我有一種走錯房的錯覺,幹淨的讓我不敢下腳,記得今早臨走時茶幾上還擺賣七零八落的飲料空瓶,昂貴地毯上灑落着零食屑,換下來的衣服随手被扔在一旁。
但如今房間整潔明亮,如果非要找一個形容詞,一塵不染恰如其分,我隐約聞到從廚房飄來菜肴香味,對于吃慣外賣的我對家常菜有一種近乎于奢求的期盼。
然後……
然後我看見一名穿着圍腰的女生從廚房走出來,手裏還端着一盤清炒荷蘭豆,騰起的煙霧讓她有些迷幻。
“你回來了。”女生見到門口的我,臉上洋溢起大方可人的微笑。
我機械性的點頭,然後退到門口擡頭重新看了一眼門口的門牌号,确認自己并沒有走錯房子,而且我看見景承同樣也穿圍裙手裏端着一盤西紅柿蛋湯從廚房出來。
“愣着幹嘛,剛好等你吃飯。”景承很自然的招呼我。
我木讷的再次點點頭,坐上餐桌上面已經擺好碗筷和菜肴,景承特意還開了一瓶紅酒,我拘謹的坐在椅子上手足無措。
“給你介紹一下,他叫……”
“你就是秦文彬吧。”女生笑起來的樣子更好看,她主動像我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經常聽景承在我面前說起你。”
“你好,你好。”我和女生握手,笑容是硬生生擠出來,我的身體和表情一樣拘謹,目光卻瞟向景承。
“哦,還沒給你介紹,程曦,我,我的女朋友。”景承的笑透着得意和腼腆。
我這才反應過來,重新打量對面的程曦,首先讓我想到的是粉色。
粉色不像紅那樣妖豔,也不像白那樣單調,透露着一種淡淡的唯美,用這種美形容程曦最合适不過。
粉色的外套和一和說話就會泛粉的臉頰,短劉海下面遮擋不住的一雙透露着春光的眼睛,她就如同早春裏的一支粉桃,有了她的美,全世界都是春天。
景承配得起這樣的女生,但女朋友這三個字用在程曦身上,我總感覺很别扭,或許是愚者留給我的印象太深,我固執的認爲那個在生命最後還堅信景承是她驕傲的女人,不應該被景承遺忘,而且永遠也無法有人去取代。
“家裏我已經收拾了,随便做了些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程曦端起酒杯落落大方向我敬酒。“聽景承說你一直很照顧他,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我真爲他感到開心,謝謝你。”
“應該的,應該的。”我依舊是機械性的點頭,生硬的笑讓我臉頰隐隐作痛,程曦俨然是這間房子的女主人,而我不知不覺變成了客人。
“你怎麽突然這麽客氣?”景承用胳臂拐了我一下,然後摟住程曦肩膀嬉笑。“他居然在害羞,哈哈哈。”
景承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我像洋蔥一樣層層撥開,每一次他都能準确無疑知道我内心的真實,但這一次他卻錯了,我不是因爲陌生人的出現而拘謹,我是在排斥或者說敵視,我不認爲也不接受有人能取代愚者在景承心目中的位置。
“對了,我和程曦商量好了,等這個案子結束後,我們就打算去旅遊。”景承的笑洋溢着對未來的憧憬。
“去什麽地方?”我放下酒杯和景承對視,刻意的想要把程曦摒除在我的視線和思維之外。
“你不是說過我最大的夢想是當海盜嗎,我們打算去加勒比,雖然沒有縱橫七海的豪情,至少可以感受一下當年的海盜時代。”
“挺适合你的。”
“還有,我打算把夢裏去過的地方都去一次。”
“什麽地方?”
“螢火蟲之洞和天空之境還有薰衣草……”
“你一個人去?”我打斷景承。
“當然是和程曦一起。”
“……”我舔舐嘴角埋頭不語,終究是沒能再裝下去。“你能去嗎?”
“我,我爲什麽不能去?”景承很茫然。
我不知道如何去回答景承這個問題,這些地方是景承對愚者的承諾,在任何時候都将會成爲他們兩人心目中最美好的聖地,我突然發現自己變的偏執,向一名最後騎士去捍衛本該屬于愚者的榮耀。
“你想去什麽地方旅遊我管不着,但這些地方你不能去。”我态度很堅決,視線移到程曦身上。“更不能和她一起去。”
餐桌上的氣氛一度很尴尬,程曦手裏還舉着向我敬酒的紅酒杯。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短暫的沉默被程曦打破,她臉上始終保持和煦的微笑,仿佛能融化恒古不化的寒冰,但卻無法讓我有絲毫退讓。
“有些地方對一個人具有不同的意義。”我意味深長回答。
“不去了,不去了,我換一個地方。”景承應該是想緩解餐桌上氣氛的凝重。“要不你給我建議幾個地方。”
看着景承委曲求全的樣子,我突然感覺自己對他太刻薄,明明已經決定去接受現在的他,爲什麽還有去糾結過往那些沉重,我陷入矛盾中,一邊希望景承能開始美好的将來,一邊又不喜歡他遺忘那個他真正深愛的女人。
“我是不是什麽地方做錯了?”程曦和顔悅色問我。
“沒有。”我面無表情搖頭。
“景承向我描述的你是一個豁達、正直并且有情有義的朋友,而且你能包容他所有的一切,爲什麽?爲什麽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對我有這麽強的敵意?”程曦偏着頭笑容充滿好奇。
我不由自主舔舐嘴角:“我有敵意嗎?”
“你的身體和視線都不願意和我接觸,這是典型的排斥心理,并且有明顯的抗拒感,從你見到我第一眼起,你的心理行爲不是獲取我的資料而是在對比。”程曦聲音透着沉穩的自信。“我做飯和收拾房間在你眼裏是一種侵略行爲,我破壞了你習以爲常的穩定,還有你和景承之間的關系,但這不是你敵視我最根本的原因,到底你在用誰和我對比,而且結果是各方面我都輸給那個人?”
“她,她是做什麽的?”我努力掩飾自己的驚訝。
“程曦是社會心理學博士。”
“難怪。”我苦笑一聲。“又一個會剝洋蔥的……”
“什麽剝洋蔥?”景承應該想要試圖調和餐桌上的劍拔弩張,沖我笑着戲虐。“你,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景承的笑讓我想起第一次和他見面的樣子,同樣純粹幹淨的笑,那時的他高傲孤僻仿佛高高在上的神,而現在卻變成能顧及身邊人感受的凡人。
“你們怎麽認識的?”我白了景承一眼岔開話題,很慶幸蘇錦和陸雨晴今天不在,否則這頓飯真不知道如何收場。
“在未央湖認識的。”程曦也沒再繼續追問。
“未央湖……”我一愣看向景承,很是吃驚問。“你去過未央湖?”
“我在夢裏見到過那個地方所以就去了。”景承點點頭。
未央湖承載着景承和愚者的點滴和最後的生死離别,即便景承徹底失去記憶,但那個地方已經成爲他難以磨滅的深刻。
“他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第一眼見到他時感覺他所有的情緒都透着悲傷和迷茫。”程曦說到這裏和景承對視,我能看出她目光中的愛惜。“我被他身上的氣質所吸引,交談中發現竟然和他有很多共同的話題。”
“所以你就喜歡上她了?”我問。
景承默默點點頭,臉上洋溢着幸福。
“可惜我不知道他的過去,景承告訴我他患有解離性失憶症。”程曦的目光中滿是期待的好奇。“他說你是最了解他過去的人,能不能告訴我,曾經的他是怎樣的?”
“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而且還是一個怪物,能向我開槍并且帶着我搶劫銀行和挾持航班的瘋子。”我分明是在向程曦炫耀,最後一句是說給我自己聽的。“他是一個和死神同行的瘋子。”
“這麽說起來,現在的景承和過去的他反差挺大。”
“他現在是一個病人,你喜歡上一個遺忘過去的病人,他展現給你所有特質都是虛幻的,如果你已經決定和他在一起,那麽希望你永遠讓他保持現在的狀态,否則……”我沒想到自己會對程曦如此尖銳。“否則你會後悔認識這個男人。”
“你這是幹什麽?”景承明顯是被激怒。
“祝你們幸福。”我終于舉起酒杯,臉上的微笑和祝福一樣言不由衷。
這時我手機響起,是蘇錦的來電,我像在壓抑的密室中看見光亮般竊喜,終于找到離開餐桌的借口,但手機中蘇錦告訴我的事,卻讓我大吃一驚。
“回警局,韓子笑來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