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天購物中心頂層我見到喝奶茶的景承,他的視線注視着環形頂層的對面。
“露台咖啡廳靠窗的就是陳芷蕭。”景承不動聲色說。
我向對面不經意望去,陳芷蕭和一個男人坐在一起交談甚歡:“男的是誰?”
“向衛。”
“陳芷蕭不是約了你今晚吃飯嗎?”我淡笑一聲戲谑景承。“看來你隻是一個備胎啊。”
“這麽漂亮的女人,身邊有備胎也很正常。”景承不以爲然。
“你不是調查向衛,怎麽跟到這裏來了?”
“檔案裏記載的文字隻能客觀反應一個人的生平和過往,想要真真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接觸和交談,在這方面陳芷蕭顯然很老練。”景承不慌不忙對我說。“向衛,男,43歲,已婚,和妻子育有兩個孩子,他現在的生活軌迹是灰色的。”
“灰色?”我又瞟了一眼向衛,見他在陳芷蕭面前眉飛色舞意氣風發。“我怎麽感覺他活的挺滋潤。”
“鐵路調度科最近一次職務提拔中,他輸給了一名比他年齡小的同事,混到現在還隻是副科長,看來他的前途基本就這樣了,标準的處于中年危機中的男人,我觀察過他的行爲舉止,内心空虛矛盾重重,情緒焦慮自卑, 同時夫妻感情淡漠。”景承拿起奶茶喝了一口。“陳芷蕭的出現讓他的生活重新恢複了色彩。”
“婚外戀?!”我張大嘴,怎麽也不敢相信其貌不揚的向衛能得到陳芷蕭垂青。
“那隻是向衛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景承搖搖頭說。“你仔細看陳芷蕭在向衛面前的動作和神态,她身體前傾和向衛始終保持眼神接觸,始終如一具有感染力的笑容,整個身體的高度略微低于向衛,在動物界這是向首領臣服的表現。”
“陳芷蕭會臣服向衛?”
“不,她是在僞裝,用虛假的肢體語言去迷惑這個自卑空虛的男人,确切的說,陳芷蕭如今在向衛面前肆無忌憚的說謊,隻不過向衛根本覺察不出來。”
“陳芷蕭在說謊?”
“視線接觸是一種心理交流方式,但在不對等的關系中,這種行爲被視爲掩飾和試探,通常人在準備好謊言時,更容易注視對方眼睛,已使對方相信或觀察對方是否相信自己。”景承侃侃而談。
“陳芷蕭爲什麽要在向衛面前說謊?”我還是不太明白。“她有什麽好欺騙向衛的?”
“對于向衛來說,他已經完全被陳芷蕭所傾倒,一個處于中年危機的男人最需要的不是情欲,而是認同和贊許,陳芷蕭表現出來的正是對向衛的敬仰,這是他在其他人身上得不到的東西,陳芷蕭投其所好滿足了向衛最大的虛榮心。”
“我還是不懂陳芷蕭這樣做的目的。”
“向衛脆弱的自尊心在陳芷蕭這裏得到重鑄,向衛開始認爲自己的重要和唯一,這種滿足感是前所未有的,他不想要失去敬仰自己的女人,所以他必須時刻在陳芷蕭面前展示自己的一切。”景承淡淡一笑,意味深長回答。“言多必失,陳芷蕭就能通過向衛的言談中獲取她感興趣的事。”
“你調查向衛這麽久,就調查出這個,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勾搭中年危機男人的花邊新聞而已。”
“貌美如花……”景承含着吸管看向我,一本正經說。“在所有生物中顔色越是鮮豔的越危險,比如毒蛇,五彩斑斓的外表下隐藏的卻是緻命毒牙。”
我下意識望向舉止優雅的陳芷蕭,眉頭一皺:“她,怎麽看也不像是一條毒蛇啊?”
“這座商場一共有四個出口,最近的安全通道就在陳芷蕭座位的後側,她選擇靠窗的位置,能很清楚看見從電梯出入的每一個人,一旦有危險她會在第一時間占據有利地勢,同時從她坐下那一刻開始,我相信在陳芷蕭的腦海中已經計劃好至少三種全身而退的路線,就像一條敏銳迅猛的毒蛇,時刻戒備着潛在的危險。”
“你知道聶小倩嗎?”我突然問。
“什麽?”
我很滿意景承現在的表情,瞬間思維跳躍産生的遲鈍就浮現在他臉上,幾乎從認識他開始,景承會經常用這種讓我措手不及的提問遲疑,看着他疑惑的表情有一種莫名的快感。
“看過聊齋嗎?”
“我知道,但沒看過……”景承先是點頭但還是沒反應過來。“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麽?”
“那你知道聶小倩嗎?”我重複之前的問題。
景承茫然搖頭。
“你居然不知道聶小倩。”我的聲音帶着一絲嘲諷。
“我爲什麽要知道?”景承一臉愕然,但似乎我的提問激起了他的好奇。“聶小倩是幹什麽的?”
“一個女鬼,而且描述中長的很漂亮,後來認識了落寞書生甯采臣,聊齋裏的故事大多都很香豔,很多就是講述人鬼之戀的故事。”
景承微微張嘴攤着手和我對視:“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突然發現在别人面前掌控一切的感覺原來是這麽好,難怪之前景承會經常這樣做,他越是這樣我反而越開心。
“我來之前拿到了陳芷蕭的家庭背景檔案。”我點到即止岔開話題。“是直接傳真到政治處,要求我在監督下閱讀,而且必須閱後即焚同時檔案内容不得外傳,我估計赫部長爲了這份檔案沒少費心。”
“這麽神秘?檔案裏都記載了什麽?”
“陳芷蕭的父親叫陳剛,畢業于人民公安大學,母親叫賈悅之,畢業于政法大學,兩人畢業後結婚育有一女。”
“然後呢?”
“沒有然後。”
“傳真給你的檔案上隻有這些内容?”景承放下奶茶神情錯愕。
我點點頭。
“陳芷蕭的父母都是外交官,說明這家人身份顯赫,可也不至于如此神秘,調閱他們的檔案要大費周章,可見陳芷蕭父母的背景資料是被保密的。”景承若有所思自言自語。
我依舊一言不發點頭。
景承似乎沒有以往的淡定,他欲言又止了半天:“剛才你爲什麽突然提到聊齋和聶小倩?”
我嘴角上挂着的笑容很舒暢,我就知道景承會對這事念念不忘。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我往前挪動身子,一本正經問。
“鬼?”
“對,就比如聊齋中描述的那些鬼怪什麽的。”
“你一個無神論的警察和我談論怪力亂神,你認爲合适嗎?”景承顯然被我搞的有些抓狂。“你不會無緣無故提到這個,到底還有什麽事你沒告訴我?”
“陳剛和賈悅之有一個女兒,名叫陳芷蕭。”
“你這不是廢話嘛。”景承瞪了我一眼。
“根據檔案上的記載,陳芷蕭在十歲時遭遇車禍。”我稍微停頓片刻,意味深長說。“她在送往醫院途中不治身亡。”
景承目瞪口呆,嘴角蠕動了半天:“陳,陳芷蕭在十歲的時候已經死了!”
“坐在對面咖啡廳的那個女人,要麽是冒名頂替。”我偏頭又一次瞟向和向衛談笑甚歡的陳芷蕭。“要麽我們現在看到的就是一個遊蕩在陽間的女鬼。”
“是人是鬼很好驗證,找到陳剛和賈悅之不就真相大白。”
“陳芷蕭遭遇車禍時,陳剛和賈悅之當時都在車上,兩人當場身亡。”
“全家死于車禍……” 景承大吃一驚,半天沒說出話,神情驚詫的望向對面陳芷蕭。“就是說我們追查的一家三口都是死人!”
我默默點點重複之前的問題:“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