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承沒有理會赫楚雄,武警把宮文心送出時我從她身上拿到手機:“要手機幹什麽?”
“凱撒認爲我對他缺少尊重和謙卑,所以才會想要打倒我,而我現在這個樣子正是凱撒最希望看見的,他一定不會錯過近距離欣賞自己一手摧毀的反抗者,我的失敗和頹廢是他最大的榮耀,如同自以爲是的兇手總喜歡重返案發現場,就站在警察眼前恣意妄爲的挑釁……”
“凱撒就坐在你身邊某個位置上!”赫楚雄反應過來。“所以這段時間你才會一直都去燕栖大廈,并且讓警員提前設置監控攝像頭。”
“宮文心知道R會透露凱撒的信息,她一定會通知凱撒,現在你撥打她最後一個到出去的電話。”景承說。
宮文心在機場新買的手機上隻有一個号碼,想必是她辦理退票手續的時候撥打的,我按下回撥後看見監控視頻中長滿胡渣憔悴頹廢的景承擡起頭,他目光依舊銳利的環顧四周。
電話被接通,除了均勻的呼吸聲外沒有其他聲音。
我通過耳麥問景承:“電話通了,說什麽?”
景承的視線注視停留在露台角落的餐桌上,他慢慢站起身:“告訴他,我找到他了!”
我從監控畫面中看見餐桌旁的男人舉着手機,我聲音略微有些緊張,當我說出景承讓我轉告的話時,那個衣冠得體的男人露出笑容,很從容的挂斷電話,我耳邊的手機裏傳來中斷通話的提示音。
凱撒!
那個被警方追逐了十年的罪犯終于第一次出現在我們視線中。
一絲不亂的頭發配上沉穩的黑框眼鏡,那個男人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睿智,我無數次在腦海中勾畫凱撒的輪廓,但沒有一幅和眼前的男人吻合,那個邪惡殘暴冷血的惡魔并沒有兇神惡煞的面容,反而讓人覺得祥和安甯,舉手投足之間有着貴族紳士般的優雅謙和。
“我能坐下嗎?”景承不卑不亢問。
男人放下手裏的書直視景承,彬彬有禮點頭:“當然。”
“能告訴你是誰嗎?”景承問。
“我有很多個名字,比如導師、牧羊人、神或者是惡魔。”男人取下眼鏡談吐鎮定。“當然,我還是比較喜歡被稱爲凱撒!”
當那個男人說出凱撒時,我們全都呆滞的注視監控屏幕,赫楚雄向前走了一步,目不轉睛盯着畫面中的男人,聲音充滿了感慨:“十年,十年了,我終于找到你。”
畫面中景承顯得有些拘謹,久久凝視沒有言語,我不知道他是憤怒還是驚訝,直到那個男人伸手示意他坐下景承才回過神。
“很高興能和你見面。”男人翹起腿往後仰的姿勢充滿了自信,我留意到他的手,按在大腿的書上。
“景承,他手裏有槍!”我通過耳麥提醒。
景承卻對此無動于衷:“我怎麽知道你就是那個人?”
“這是一個很深奧的問題,我是誰,來自什麽地方,要去什麽地方,相信對于哲學層面的話題你現在沒有心情和我讨論。”男人談吐高雅處變不驚。“不如我們開門見山吧,我承認自己低估了你,沒想到你會用宮文心來引我出來,這一次也是你唯一一次在這場博弈中占據了上風,恭喜你,說真的,你讓我刮目相看。”
兩人怎麽看也不像是至死方休的宿敵,如同兩位久别重逢的朋友,景承一言不發注視男人,通過畫面我明顯感覺到在氣勢上景承被死死的壓制。
“這是一件好事,也堅定了我最近在考慮的一件事。”男人指頭有節律的敲擊在大腿上。“是時候結束了。”
“結束?”景承表情充滿質疑。
“是的,我好像厭倦了殺戮,是時候結束了。”
“你打算怎麽結束?”
“我想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具體我還沒想好,你有什麽建議嗎?”
“我認爲你想要問問你殺害的那些人,看看他們會不會答應。”景承雙手插在衣兜裏回答。
“聽着,你知道我不是一個人,追随我足迹的那些人足以爲這個世界帶來積極的改變,如果你願意我不介意繼續,我告訴你這些隻是因爲我突然發現,自己追逐夢想已經太久,我沒有意識到真正對我重要的事,事實上很多人都是如此,你說呢?”
“我現在該爲你鼓掌嗎?”景承冷漠問。“爲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是這樣,我覺得我們之間有着非同尋常的關系,有時候我認爲你就是鏡中的自己,漸漸我習慣了被你追逐的日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認爲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打算來向你告别,或者說是道歉。”男人舉起勺子優雅的在咖啡中攪動出一圈圈漣漪。“爲我對你造成的一切痛苦,我想把你從混沌的深淵中拯救出來。”
“不,我從未陷入過深淵。”景承自信搖頭。
“是嗎?爲了你不可能實現的複仇?永無休止的憤怒?還是一次又一次更深的傷痛?不管你承不承認,我認爲這就是深淵。”男人從容鎮定的微笑。
“我認爲這是一種興趣,我堅信自己一定會複仇的。”
“好好看看我,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我猜你一定認爲我長着惡魔角吧或者有長長的惡魔尾巴?不,不是的,我隻不過是一個有污點心理缺陷的普通人。”男人端起咖啡淺飲一口。“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浪費生命。”
“除非你死了,到那個時候我會忘掉你的。”景承回答的決絕。
“聽聽我們兩人的對話,如同像兩個因爲糖果記仇的孩子在吵架,你不認爲這樣的對話讓彼此很失望嗎?我和你都是有能力能主宰這個世界的人,你不值得爲了我而浪費寶貴的時間,你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可以做。”
“是的,等你死了以後。”
“好吧。”那個男人深吸一口氣露出遺憾的表情。“我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盡管我以爲自己能說服你,總之我盡力了,再見!”
男人站起身從容不迫向外走去,景承望着他背影沉默,我眉頭一皺,在茶餐廳我早布置了警員,可竟然沒有圍捕凱撒的人出現,我連忙撥通陸雨晴的電話:“抓住要走的那個男人!”
“什麽?我現在不在燕栖大廈。”
“你,你不在?”
“景承不是說你讓撤出警力以免打草驚蛇嗎?”
……
我一愣,瞬間瞪大眼睛,景承知道凱撒會出現在他身邊,他故意支開四周的警員,我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麽,對着手機大喊:“馬上回去,快!快!阻止景承!”
“等等。”景承叫住男人。“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怎麽證明自己就是凱撒?”
“不,不,不!”我通過對講機對景承說。“不要問他,什麽都不要問,陸雨晴馬上就會到。”
“對,我怎麽忘了你是一個不會輕易放棄的人,讓我想想。”男人撓撓頭重新走回到景承對面,他嘴角的微笑慢慢凝固,目光鋒利的如同刀。“我帶走顧宛如的時候她剛洗完澡,頭發上有檸檬和椰奶混合的香味,聞起來有一種圓舞曲的浪漫,身上散發着薰衣草沐浴液的味道,其實她并不适合這種香味,我猜想是因爲你喜歡的緣故吧,所以她一直都沒有換過,她是一個很勇敢的女人,至少在我見過的女人裏面很勇敢,她沒有哭,甚至告訴我她不認識你,她應該很愛你……”
畫面中景承嘴角在抽搐,耳麥裏傳來他急促的呼吸聲,我能聽出他的悲痛,他沒有再和那個男人對視,淚水從眼眶中無聲的流下,我捂住嘴心裏一片荒蕪,不是因爲景承的悲傷,因爲我知道當那個男人承認一切後的結果。
“景承,你聽我……”
景承取下耳麥丢在地上,等他手擡起時已經多了一把槍。
呯!
景承對着男人的眉心開槍,沒有遲疑也沒有猶豫,仿佛這個動作他已經在腦海中重複了無數次,娴熟而果斷。
男人倒地的那刻,蘇錦和赫楚雄全都愣住,隻有我閉上眼睛重重歎息一聲,我早該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槍聲中茶餐廳的客人驚慌失措的逃竄,他們的慌亂和景承的淡定形成鮮明對比,他把槍放在一邊,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看見他的面前有兩個茶杯,如同第一次他帶我去那裏,先爲身邊空位置的杯中倒上紅茶,優雅的端起自己的杯中,一邊凝視着遠方一邊嗅聞着茶香。
手靠在身旁的椅背上,好像有人偎依在他肩頭,畫面有一種唯美的悲情,當陸雨晴帶着警員沖上去時,景承都沒有回頭仿佛在享受久違的甯靜。
赫楚雄偏頭看我一眼,我遲疑了良久還是拿起對講機,用了很久才發出聲音:“逮捕景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