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着僥幸通知警方前往宋連橋的家,但警員報告并沒有發現宋連橋的妻女,房鎖沒有被撬的痕迹,房間中也沒發現打鬥争執的迹象,警員調閱了小區的監控,發現宋連橋妻女是兩天前跟随一個女人離開,從那之後再也沒出現過。
從監控視頻看她們并非是被要挾,臉上有開心的笑容像是去赴約,很明顯她們是被誘騙後被挾持。
宋連橋聽到這些消息如同噩耗一般整個人六神無主顫抖,撲通一聲跪在我和景承面前,聲音近乎于哀求:“求求你們,救救我妻子和女兒。”
“這就是你貪婪的代價,爲了滿足你卑劣渺小的虛榮心居然敢占有惡魔的作品,你害了自己不說還連累無辜的家人,沒人能救得了她們。”景承抓起旁邊折疊整齊的禮服扔在宋連橋面前。“隻有靠你自己。”
“我,我要怎麽做?”
“換好衣服準點出席你的頒獎典禮,千萬不要擅作主張,我有必要提醒你,挾持你妻女的人已經殺了十四個人,你如果違背了她的要求……”我沒有說出後面的話,但相信宋連橋已經明白事态的嚴重。
在宋連橋換衣服的時候,我聯系警方追查定位手機号碼,很快得到回複但結果讓我和景承大爲震驚,追蹤顯示手機号碼信号就在美術學院,分布在學校裏的警力憑借定位在一處垃圾桶中找到了手機,而位置剛好在宋連橋工作間的樓下,我站到窗邊望過去就在十分鍾之前,兇手就坐在大樓對面的長椅上。
“難怪她會快遞無線電通話耳麥。”景承目光落在工作台的耳麥上。“她很謹慎知道手機會被追逐,可無線電耳麥卻不能,但是這種耳麥接收是有距離限制的,所以她必須在學校範圍之内。”
省廳已經和S城警方通報了兇案經過協調由我暫時負責接管指揮權,我當機立斷召集警隊負責人碰頭。
“兇手最希望看見的就是混亂,這樣她才有機可乘,參加頒獎典禮的人數衆多爲避免引起學生的驚慌,所有部署在學校中的警力必須穿便裝。”我深思熟慮對到場的警員部署。“兇手很有可能混迹在學生之中,所以要嚴密觀察任何具有可疑行爲的女生。”
“怎麽判斷行爲屬于可疑?”有警員問。
“你們要找的女人身高1.64,年紀在23-32歲之間,長發用于遮擋耳朵裏的通訊耳塞,雖然潛藏在人群之中但和身邊的人沒有交流,神情冷漠專注會出現自言自語的情況,從之前兇案對兇手的心理側寫表面,兇手具有高度的攻擊性而且持有槍械,一旦鎖定目标務必當機立斷抓獲。”我表情嚴峻冷靜說。“同時加強對學校外圍封鎖的警力,從頒獎典禮開始任何人不得離開學校,所有人都必須核實身份。”
“讓技術人員破譯無線電耳麥頻率,我要知道兇手和宋連橋的通話内容。”景承依靠在牆邊心思缜密說。
部署完畢之後警員分頭行動,我安排了一名警員裝扮成嘉賓留守在宋連橋身邊,我和景承走出大樓時廣場下面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今天的頒獎典禮籌辦的相當隆重和盛大,連同典禮一起舉行的還有美院的藝術作品展,在諾大的學校中擺放着學生創作的作品,我們走到廣場中環視四周人頭攢動的人群,要在五千多人裏面甄别出兇手無疑如同大海撈針。
便衣警員送來兩個耳麥,經過破譯找到快遞給宋連橋耳麥相同的頻率,這個耳麥能聽到挾持者和宋連橋之間的通話同時也能和宋連橋勾搭。
頒獎典禮按時開始,嘉賓和學校領導緻辭後請上宋連橋,遠遠看見站在前台的他早已失去了意氣風發的風采,取而代之是六神無主的慌亂,按照頒獎典禮流程他會爲自己獲獎的作品發表感言。
宋連橋身後的紅毯在掌聲中被拉下,正義的裁決展現在所有人眼前,我不懂藝術所以無法理解周圍人群異口同聲的贊許,隻不過如今擺放在宋連橋身邊的雕塑在我眼裏異常猙獰。
“有請宋教授。”主持人甜美婉轉的聲音讓廣場安靜下來。
宋連橋手足無措戰戰兢兢走到演講台,我猜他應該爲今天的發言準備了很長時間,或者說他很享受和滿足被人敬仰的感覺,但此刻他站在那裏已經沉默了很久。
“看得出比起演講宋教授很擅長創造驚世駭俗的作品,我們大家再次給宋教授送上掌聲。”主持人試圖用她臨場控制緩解長時間沉默的尬尴。
掌聲後宋連橋不安的蠕動喉結,好半天才從嘴裏說出話:“很,很高興今,今天能站在這,這裏……”
他斷斷續續擠出本該早已倒背如流的獲獎感言,耳麥中突然傳來電流的幹擾,那個經過處理的女聲在耳麥中響起。
“是不是覺得謊言很難讓你啓齒,但人往往喜歡聽到的卻都是謊言,因爲謊言是美好的,你喜歡通過謊言滿足自己的虛榮,而台下的人喜歡沉浸在謊言講述的故事裏,那麽今天你必須褪去自己的虛僞。”
景承從長椅上站起身,敏銳的目光開始在人群中逐一審視。
“我,我要做什麽?”宋連橋問,他忘記自己站在麥克風前,在場所有人全都茫然注視着他。
“隻要你坦然接受自己的罪惡,穿過那黑色的深淵,等待你的将是永恒的神奇和榮耀。”耳麥中女人的回答很隐晦。
“這是但丁神曲中煉獄部分節選,隻有坦然自己罪惡的人才能得到赦免。”景承按住耳麥提醒宋連橋。“你必須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所有過錯全都說出來,千萬不要有任何僥幸,這是救你妻女唯一的辦法。”
宋連橋能聽到景承的話,演講台上的他又陷入躊躇不甯的沉默,他應該是在猶豫,畢竟很少有人會擁有直面自己謊言的勇氣。
“連橋!爸……”耳麥中傳來母女驚慌失措的聲音。
台上的宋連橋如同被雷擊一般,整個人身體抽搐一下,這是那個女人的警告,相信下一次傳來應該就是被肢解的慘叫。
宋連橋拉開領帶,在身上摸索半天顫抖的手點燃一支煙,當着台下幾千人深吸一口,他怪異的舉動引起台下人交頭接耳輕聲議論。
“我,我不該得這個獎。”宋連橋一邊擦拭額頭汗水一邊說。
“宋教授的謙遜和他的作品一樣應該得到我們的尊敬。”女主持竭盡全力在緩和氣氛。
宋連橋大口大口吸煙,重重把半支煙頭扔在地上,聲音也随之變大。
“那不是我的作品,我剽竊了别人的作品,我根本不配站在這裏,事實上我連副教授這個職稱都是靠關系才獲得的,我早就失去創作的靈感,我,我什麽都不是……”
擴音器中宋連橋的話響徹整個校園,頓時台下一片嘩然,就連經驗豐富的主持人也束手無策愣住,台上的嘉賓還有學校領導全都目瞪口呆。
宋連橋說出這些後明顯如釋重負,再也沒有之前的顧慮和猶豫,把剽竊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說出來,搞藝術的最不恥莫過于剽竊,這或許就是那個女人爲宋連橋準備的懲罰。
她用一張素描讓宋連橋萬衆矚目一鳴驚人,她知道宋連橋無法抵禦虛榮和貪婪的誘惑,就在他享受這一切時,她再把他從榮耀的神壇上拉下來。
“還,還有,我嫉妒和排擠那些有天賦的學生,我接受不了他們的成就,每當我看見他們創作的作品時,我總是想方設法去打擊和毀滅,我不知道因爲我的卑劣埋沒了多少将來會成爲藝術家的學生。”
台下的小聲議論頓時演變成義憤填膺的聲讨。
主持人試圖把宋連橋拉開,但他抓緊演講台推開女主持人,聲音更大:“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剽竊,每當我看見學生傑出的創造,我就會絕無僅有,占用他們的靈感有時候甚至直接盜用他們的作品,我就是靠這樣的方式成爲你們眼中的副教授。”
景承慢慢從耳邊放下手:“宋連橋死了……”
我明白景承爲什麽會這樣說,在宋連橋的心中藝術就是他的生命,如今他在台上坦誠的一切無疑讓他從受人尊敬的教授變成千夫所指的敗類。
這遠比在宋連橋身上插一刀更讓他痛苦和絕望,我開始相信景承的話,這絕對不是那個女人能布置和操控的結果,那個神秘的人僅僅用一張素描就殺死了宋連橋,現在站在台上的不過是沒有靈魂的軀體而已。
“可以了嗎?”宋連橋大口喘息問。
“直面自己罪惡的過程是痛苦,但你以後不用再活在謊言之中,我很滿意你的坦誠。”耳麥中又傳來女人的聲音,即便經過處理我依然能聽出她的歡愉。“既然你如此在乎自己的妻女,不妨你對她們也說點什麽吧。”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我沉迷靠剽竊作品換來權勢爲我帶來的虛榮,我從來沒有正視過她對父親的需求,一次又一次向她承諾但每一次都食言。”宋連橋閉眼重重歎口氣,他如今不像是被脅迫認罪更像是發自肺腑的忏悔。“我更不是合格的丈夫,我留在工作室和酒局上的時間遠比陪我妻子要多,我從來沒有幫她分擔過……”
“不,我想你又忘了這個遊戲的規則。”女人在耳麥中打斷了宋連橋。
我和景承對視一眼,她提到了遊戲,這個女人從最開始的行兇進化成享受殺戮的過程。
“不要試圖去掩飾,她要你坦誠所有的過錯。”景承連忙在耳麥中提醒宋連橋。“這不是你能理解的遊戲,相信我,如果你違背了她的意願,你的妻女真的會被她用快遞還給你!”
宋連橋雙手捂住臉情緒近乎崩潰,他又開始猶豫和糾結,我很好奇他能承認自己剽竊,爲什麽在對妻女坦誠過錯時卻如此不安。
啊……
慘叫聲從耳麥傳來伴随着沉重的撞擊聲,仿佛是刀砍在案闆的聲音,我能辨認出那是宋連橋妻子的哀嚎,我心裏頓時一緊,女人用最直接的方式在警告宋連橋,我和景承都知道這聲慘叫意味着什麽,隻是不清楚他妻子被鋒利的屠宰刀砍下的是身體哪一個部位。
“我,我出軌,和,和我的學生……”宋連橋猛然擡起頭,他拼命抓扯自己頭發如同發瘋一般。“而且不止一個,我用評分換取她們的身體,就在我的工作間,這就是我很少回家的原因。”
台下的幾千學生在短暫的安靜後,之前驚詫的交談變成如今憤怒的譴責,整個廣場全是此起彼伏的聲讨。
“沒有意義啊。”景承顯然不會關心這些事,表情疑惑自言自語。
“什麽沒有意義?”我問。
“這個女人讓宋連橋做這些的目的是什麽?如果他是兇手下一個目标,就意味着宋連橋難逃一死,完全沒有必要做這些事,宋連橋如今成爲衆矢之的表面上看是羞辱了他,但他既然成爲了焦點,那麽兇手向他下手的機會就更小了。”景承取下耳麥對我說。“我一直沒想明白,兇手不斷加大難度,可她最後用什麽方式殺掉宋連橋呢?”
“夠了嗎?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嗎?”宋連橋已經抓狂,拿着面前話題大聲咆哮。“你要的我都做到了,求求你放了我家人。”
過了片刻耳麥中聲音才響起:“你把我的作品命名爲正義的裁決,我想知道,在你心裏正義是公平的嗎?”
“引導性提問,不要回……”景承重新戴上耳麥後,聽到這句話面色大變。
“是的,我相信正義是公平的。”但宋連橋已經回答出來。
“兇手用選擇的方式提問,這是在引導宋連橋進入意識誤區,他的思維會被控制按照兇手的設定方向發展。”景承神情凝重對我說。
“我很滿意你剛才坦誠自己的罪惡,這是很好的開始,亦如你所說,你相信正義的公平,那麽你的罪惡就應該受到公平的審判,這也契合你對作品的命名,正義的裁決。”女人在耳麥中的聲音詭異陰沉。“如果你願意接受裁決,那麽我會把你的妻女還給你。”
宋連橋如今在所有人眼裏像是失控的瘋子在台上自言自語:“願意,我願意。”
“我相信沒有人比你更清楚自己的罪惡,既然你堅信正義的裁決是公平的,那麽我就把裁決的機會交給你自己。”女人冰冷的笑聲如同地獄怨靈的哀嚎。“你準備好爲什麽自己的罪惡定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