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被警員帶離了病房,我也被戴上了手铐淪爲嫌犯收押,在醫院治療了兩個月後我被押送到看守所等候判決,這期間我再沒有見到過蘇錦,相信她已經沒有資格和權力再來看我。
每天在巴掌大的看守所裏無所事事,會經常躺在床上望着鐵窗,不知道景承現在在什麽地方,不知道爲什麽我很想念那個向我開槍的瘋子。
一個月後,看守的警員打開了監室門,被我戴上手铐後讓我出去,我以爲是去受審但出去才發現是晚上,這個時間相信沒有開庭的法院吧,我被押送到看守所門口,警員向一個穿便裝的人移交。
我被帶上一輛車,車門打開的那刻我吃驚的愣住,車裏居然坐着蘇錦和陸雨晴,她們也用吃驚的表情注視着我。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上車後我詫異問。
“我也很奇怪,本來在接受停職審查突然被帶出來,到現在都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陸雨晴疑惑不解。
我眉頭一皺吃驚問。“你,你怎麽會被停職審查?”
“還不是因爲景承,警方在調查中發現陸檢協助景承的證據,要求陸檢指控景承,結果和你一樣她也把文件給撕了。”蘇錦在旁邊苦笑。“景承到底給你們下了什麽藥啊?”
“首席檢察官、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再加上我這個最沒用的值班警員,就這麽不明不白被一個瘋子給坑了。”我無力跟着苦笑,但依舊沒有絲毫後悔。
“這段時候我一直在調查葉良月,她懷的孩子果真不是杜近的,但是姜謹已經被火化無法匹配他的DNA,這是證明葉良月和姜謹有聯系最直接的證據,可惜我調查了這麽久還是沒有進展。”蘇錦歎息一聲說。
“葉良月最後接的那通電話呢?”我連忙追問。
“我調查過,手機号碼是一次性的,而且這個号碼隻打過一個電話,就是葉良月最後接的那個,因此暫時無法确定打電話人的身份。”蘇錦搖頭回答。
“死亡名單已經完結,凱撒和他的門徒都前後死掉,到底誰有這麽大的能力,一個電話就能讓葉良月心甘情願自殺呢?”陸雨晴說。
“你們别擔心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找到證據和線索。”蘇錦聲音堅定。
車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後負責交接的那個人示意我們下去,走下車發現竟然在機場,一架飛機停在我們不遠的地方,我看見還有一輛車也停在旁邊。
車門打開的時候,我們三人全都驚愕的愣在原地,我看見面無表情穿着便裝的赫楚雄,從他身後走下來的人對着我們露出熟悉的微笑。
那人的笑仿佛具有魔力,很容易讓人被感染,以至于我們不約而同也跟着笑起來,距離我上次見到景承已經過去了64天。
赫楚雄看了一眼我們身旁站在的人,全都跟着他退到一邊,景承走到我們面前,如同故友重逢般望着我們。
他忽然伸手抱住蘇錦,這個舉動讓我們全都大吃一驚,蘇錦瞪大眼睛僵硬在景承懷裏。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或者說甚至還有點讨厭我,因爲我從你身邊搶走了你最愛的男人。”景承輕輕拍了拍蘇錦的後背,帶着戲虐的口吻說。“我現在把他還給你,不過你可以把他看好了。”
蘇錦沒忍住笑起來:“是啊,我沒見過他對那個女生這樣上心過,我還暗暗妒忌過你,我甯願他有一天告訴我喜歡上其他女生,也總比被一個男人打敗要好。”
“對不起。”景承松開蘇錦表情很誠懇。“這句話我一直該對你說的。”
“因爲你差一點搶走了他?”蘇錦笑着問。
“朋友之間的道歉,我聽說你辭職了而且一直在追查葉良月,我知道你是想證明我是對的,謝謝你的信任。”
“朋友?”蘇錦吃驚看着景承又笑了起來。“文彬說過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有朋友的,很榮幸能成爲瘋子的朋友。”
在景承的思維中,他區分人隻有兩種方式,天才和愚者。
他向來是瞧不起愚者的,因此他總是用一種高高在上自負的目光去審視身邊的人,這也是他爲什麽高傲孤僻的原因,我猜想在景承的字典中朋友被賦予了極其特殊的含義,是一種稀有珍貴的物種,他隻會把這兩個字送給他最信任的人。
至少我沒有得到這樣的殊榮,想不到成爲景承朋友的居然是蘇錦。
景承走到陸雨晴面前,抿着嘴唇目光透着懊悔的虧欠:“值得嗎?”
“首席法醫?”
“當初我選你負責屍檢就是因爲第一眼看見你時,你給我感覺傻的可愛,沒想到你是真的傻,你即便指控我又有什麽關系,我根本不會介意的,認識你七年一直都是你爲我在付出,爲什麽不讓我償還一次。”
“是因爲那起連環兇案的緣故我才會在衆多法醫中脫穎而出,我成爲首席法醫也是因爲你,比起屍檢我更願意等着你的出現,既然以後看不到你,當不當法醫還重要嗎?”陸雨晴回答的無怨無悔。
“你還是傻的可愛,知道嗎,每次我睡在你身邊的時候都感覺好踏實。”景承伸手溫柔的撥弄陸雨晴在夜風中飄舞的長發,“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我不是不想回應你隻是我不敢,我怕我在乎的人會再一次從我身邊消失,我已經承受過一次所以沒有勇氣再面對。”
陸雨晴捂住嘴雙眼泛起淚花,她默默守在景承身邊這麽多年,終于等到景承的回應。
景承帶着遺憾和惋惜撫摸她的臉:“對不起,我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沒關系,反正我已經習慣了等待。”陸雨晴的臉在景承手中摩挲。
景承的目光終于望向我,蘇錦拉着陸雨晴走到一旁,她們是打算把最後的時間留給我和景承。
我居然看見了他的拘謹和羞澀,他仿佛還沒有做好和我重逢的準備,我們兩人一言不發的對視,彼此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顯得自然些。
“我,我不知道對你說什麽。”景承笑着打破了沉默。
“我也是……”我抽笑一聲尴尬的撓撓頭。“我以爲見到你會有很多話要說,可現在一句也想不起來。”
景承看見我雙手戴着的手铐:“你是我見過最笨的怪物。”
“怪物是不會丢棄同伴的。”我笑着回答。
“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再開一槍,至少比起讓你恨我,我更願意看見你重新成爲一個正常的愚者。”景承歉意的淺笑。
“你就是一個瘋子。”我白了他一眼苦笑,看了一眼景承身後的飛機。“他們打算把你送到什麽地方去?”
“不知道,赫楚雄找專家評估過我的精神狀況,考慮到我的智商他們擔心我去任何一個監獄都會引發騷亂,所以他打算把我送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景承無所謂的淡淡一笑。
“還能見面嗎?”我不舍的問。
“希望能吧,不過你還想和我見面嗎?”景承的笑依舊讓人很讨厭,但我卻突然想把時間定格在這一刻。“誰知道我還會做出什麽事,到時候怕是又要牽連你。”
“反正我也習慣了,至少比起之前那些平淡無味的日子,我挺懷念和你一起逃亡的時候,不管怎麽說,我認爲自己做了對的事。”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訴你。”景承突然一本正經。
“什麽事?”我有些緊張。
“二哈。”
“……”我眉頭一皺。“什麽?”
“我在專案組的名字。”景承笑了。
“二哈?!”我張着嘴半天沒反應過來。“這,這算什麽名字?這名字有什麽意義嗎?你别說是随便取的,你這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性,不可能随随便便取一個名字,何況還是追捕凱撒的專案組。”
“沒那麽複雜。”景承抿着嘴淺笑,笑容是由衷的開心,好像想起什麽令他想起什麽難忘的往事。“說真的,如果你恨一個人的話就送一條哈士奇給他。”
“哈士奇?”我這才反應過來,吃驚的看着景承。“你說的是一條狗?”
景承笑着點頭。
“你,你給自己取了一條狗的名字?”我沒忍住笑出聲,難怪景承之前一直不肯告訴我。
“我和顧宛如在一起的時候,她挺喜歡狗所以我們養了一隻哈士奇,漸漸我意識到自己遇到有生以來最大的挑戰,對于我來說難度甚至超過去證明量子力學難題……”
景承淺淺一笑向我講述,自從哈士奇被帶回家以後,他試圖用各種方式教會它去廁所大小便,但是他卻無法理解爲什麽每一次回家都會看見一片狼藉,它像是有用不完的氣力,不放過任何能撕咬的東西,而且表現出對衛生紙狂熱的迷戀,小到拖鞋大到沙發和床,甚至還咬爛過一台液晶電視。
最讓景承無語的是,它總是搖着尾巴在門口迎接他和顧宛如,像是在展示它的傑作,望着它身後淩亂不堪的家,景承好幾次差點被硬生生逼成内傷,可看到它那雙充滿靈性憨态可掬的眼睛時景承隻能仰天長歎。
景承試圖和它溝通,隻不過景承每說一句,它都會喋喋不休像狼嚎一般回應。
景承說到這裏我們不約而同都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像是無邪的孩童,充滿了童真和單純,忽然希望這樣的笑容永遠定格在他臉上,比起那個高傲蔑視每個陰暗角落中罪惡的暗黑王子,還有充滿貪婪冷酷無情的獵食者,以及手持鐮刀收割怪物生命的死神,我更願意他成爲一條開心的二哈。
……
飛機引擎的轟鳴聲響起,我知道那是離别的序曲,景承在這個時候向我伸出了手:“其實我更想抱你的,但感覺我們應該像男人一樣道别。”
“再見,二哈。”我握着他的手,盡量讓自己不表現出離别的愁緒。“我期待和你下次見面的時候,希望不會是在黑樓。”
“再見,死神。”景承這一次沒有笑,表情透着不舍的眷戀。“我一直行走在黑暗中,但你的出現讓我看見那抹光亮,謝謝,我最愚笨的同類。”
我們目送着景承走上飛機沒有再回頭,我猜想他和我們一樣,都無法承受離别的悲傷。
“二哈!”在消失在飛機門口的那刻我叫住了他。“不管你去什麽地方,記住,你雖然行走在黑暗之中,但你并不是一個人……”
幼童般天真和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在景承臉上綻放。
飛機在轟鳴聲中騰空而起,我們目送着飛機遠去的方向,一言不發久久的凝望,直至閃爍的紅色機尾燈消失在夜幕之中。
和我們同樣凝望遠方的還有赫楚雄,他一身正氣面色嚴峻,但我卻從他目光中看見了惋惜和不舍,最後那聲長長的歎息顯得尤爲無力。
他默默埋下頭一言不發走回車裏,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停了下來,沉默了良久語氣消沉:“忘掉今晚發生的事,就當你從來也沒認識過他……”
“他是英雄!”我不卑不亢望着赫楚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維護正義守護光明,他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
“對,他的确是英雄,不過不是我們需要的英雄,也不是民衆希望看見的英雄,知道英雄該是怎麽樣的嗎?”赫楚雄摸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一口後聲音沉重。“英雄應該是充滿正義,有着高尚的人格和勇敢無畏的精神,英雄應該站在聚光燈下接受民衆敬仰的掌聲和鮮花。”
“有這樣的英雄嗎?”我帶着不屑的嘲諷。
“有!英雄不是一種行爲,是一種信仰,讓民衆知道光明和正義永存的信仰,這是對抗罪惡和黑暗最強大的武器,這也是我爲之奮鬥和付出一生的追求。”赫楚雄慢慢擡頭和我對視。“你現在就是這樣的英雄。”
“……”我大吃一驚。
“你以爲他對你開槍隻是想讓你全身而退?”赫楚雄目光落在我肩膀包紮的傷口上。“死亡名單兇案雖然結束,但産生的恐慌和影響已經擴散蔓延,民衆需要一個能讓他們看見希望,一個強大果敢無畏的英雄守護光明對抗黑暗,這才是他向你開槍真正的目的。”
“他,他做了什麽?”我震驚無比問。
“他燒死魏平海并且槍殺孕婦葉良月。”赫楚雄脫口而出。
“這不是真相!”
“我知道,可民衆需要的是英雄不是真相。”赫楚雄又吸了一口煙聲音鎮定。“公布的真相将會是,警員秦文彬雖被兇徒誣陷,但臨危不懼英勇堅定和犯罪分子抗争,最終親手抓獲兇手景承。”
“你這是颠倒黑白混淆視聽,他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勃然大怒。
“他是範海辛。”赫楚雄表情很平靜。“他告訴我,你說他像範海辛,所以他選擇了和範海辛一樣的結局,他雖然服務于光明,卻永遠隻能堕入暗無天日的黑暗,你是他在光明中的另一個自己,這也是景承選擇你的原因,你和他都在守護正義隻不過用不同的方式,别辜負了他對你開的這一槍,他放棄自己創造了一個英雄,這是需要你用一生要去守護的信仰。”
我愣在原地感覺無法宣洩的悲傷溢于言表,我萬萬沒想到景承向我開槍竟然還有這麽深的含義,我無力的歎息一聲:“什麽時候還能見到他?”
“個人情感上我也期待和他重逢的那一天,但理智告訴我最好永遠都不會和他再見,我把他送到該去的地方,從此以後他會蟄伏在黑暗最深處,一旦他再次被喚醒就意味着……”赫楚雄轉頭看向視線無法穿透的夜幕,深吸一口煙聲音凝重。“意味着我們無法抵禦的黑暗降臨。”